第 20 章 大郎啊,打在你身,痛在……(2 / 2)

金鉤細 尤四姐 5033 字 7個月前

排雲說好,“二公主早前總要殺到大公主府上去,我一直想看看二公主的手段。”

照著世俗的思維,無外乎大罵“小賤人”,把和駙馬私通的女官打一頓,然後問罪甚至流放。宜鸞想去勸勸宜凰,一個巴掌拍不響,結果到了凡陽亭,才發現宜凰處理這件事的手段,遠比大家刻板的推斷要靈活得多。

西陵公主不就藩,不外嫁,一般都在中都城中建府,宜鳳的府邸在廣陽亭,宜凰在凡陽亭。長公主府建得精美大氣,門頭很是雄壯,宜鸞的車剛停到門前,就聽見裡麵傳來一聲聲慘叫,夾帶著鞭子的呼嘯,劈啪作響。

聽嗓門,好像是個男聲,宜鸞忙拉著排雲進了大門。繞過前麵的影壁,就是一片開闊的院落,宜凰四平八穩坐在朝南的太師椅裡,而駙馬則身穿中衣被吊在半空中,府裡鞭子揮得最好的馬夫,正對著駙馬大展拳腳。

一鞭下去,雪白的中衣打得襤褸,不多會兒又滲出血來,看上去是真疼,駙馬叫得嗓子都啞了。

昨天那個掛魚佩的女官倒是毫發無傷,正戰戰兢兢立在太師椅旁。見宜鸞來了,嘴唇翕動了好幾下,大概想求情,又不敢發聲。

宜凰讓宜鸞稍待,自己回頭看了女官一眼,“你說,駙馬的傷痊愈後,身上會不會留疤?壞了品相,就算逛青樓也不方便,會招花魁取笑吧?”

女官嚇得哆嗦,佝僂著身子說:“殿下,臣錯了,臣不該收那塊玉佩,臣不知道這是殿下給駙馬的信物……”

宜凰失笑,什麼狗屁信物,不過是她拿來哄這廝的,結果這廝又借花獻佛,哄了她的女官。

“嘖,”她又咂了砸嘴,摸著下巴道,“是不是應該蘸鹽打?還是熬一鍋糖漿,從他腦門上澆下去?”

女官撲通一聲跪下了,“殿下,臣家中父母年紀都大了,臣想回去侍奉父母膝下,乞還。”

西陵女官的甄選,大抵有兩種途徑,一種是良家子應選,一種是犯官妻女充當。像侍奉在後妃公主身邊的這類女官,基本都是身家清白的姑娘,不犯大錯,不能輕易處置。宜凰這套殺雞儆猴,也是為了勸退她,既然她自願回去,就不必大動乾戈了。

宜凰的眉心舒展開了,吩咐家令:“把事情辦妥,讓她今生今世都彆再踏入礱城。”

家令說是,拽了下跪地的女官,“快起來,隨我銷名冊去吧。”

女官擦著淚,跟著家令走了,宜凰方才顧上招呼宜鸞,“你怎麼來了?昨日亂糟糟的,今日不在殿裡好生休息?”

“我不放心阿姊,過來看看。”宜鸞邊說邊打量吊起的人,駙馬看見小姨子害臊,眼神閃躲,左顧右盼。宜鸞看他討嫌,但這麼打下去也不是辦法,便對宜凰道,“彆打了,再打姐夫該碎了。”

宜凰抬起手,繞了繞鬢角的發絲,歎道:“我也不想打他,誰讓他不長進呢。”

昨晚這廝竟徹夜未歸,她憋了一肚子的火,等到天亮才把他擒住,新仇舊恨不得一起算嗎。

好在她事先把公主府的消息封鎖了,傳不回駙馬娘家去,這廝落在她手裡,怎麼收拾都可以。不過已經打了一炷香,身上也沒幾塊好肉了,來個人勸一勸,差不多就能收起神通了。

“既然阿妹求情,那就把駙馬放下來吧。”宜凰慢吞吞站起身,又吩咐身邊的人,“快著,把駙馬攙進我房裡去。”

這又是鬨的哪出,照理說應當生死對頭一樣,怎麼打完了,又趕緊喂甜棗呢?

宜鸞抱著學習的態度,跟在一邊旁觀,見兩個大個子的傅母架起駙馬,也不管駙馬吱哇亂叫,邁進上房後順手剝了他身上的衣裳,然後往榻上一扔,很快就退出去了。

宜凰對宜鸞使了個眼色,讓她彆出聲,自己手裡捏著細頸的白玉瓶,欠身坐在了榻沿上。

她一落座,駙馬就嚇得往後縮。其實那些傷不過是皮外傷,痛是真痛,卻不會傷筋動骨,也要不了人命。

駙馬擺出防禦的姿勢,滿眼驚懼。轉瞬又想起自己身在公主府,反抗也沒有用,頓時泄了氣,換上了一副引頸待戮的大無畏模樣。

宜凰沒興致分析他的心情,拔下瓶塞,往他傷口上撒了金創藥。日光穿破了窗紙,有一束正照在長公主細嫩修長的手指上,那顏色青嫩,與手中玉瓶是一樣的。

“大郎啊,打在你身,痛在我心。”宜凰緩緩說著,語氣甚至稱得上溫柔,“你要記住一句話,我們是夫妻,做妻子的,不能眼看著丈夫走上邪路。所以打你是為你好,是我關心則亂。我若不是那麼在乎你,又怎麼會因此生氣,醋意大發呢。”

旁聽的宜鸞都呆住了,沒想到一頓毒打之後,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二駙馬顯然也有些懷疑,但在宜凰的軟語溫存下,憤怒逐漸轉化成了委屈,“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好好同我說?我是男人,怎麼能在下人麵前丟這樣的臉。”

宜凰笑了笑,“因為我是長公主呀,你丟臉,總比我丟臉好,是不是?你看,你原本隻是五品的散騎侍郎,雖然你父親襲了開國郡公,但你自己沒什麼本事,文不成武不就的,尚公主,著實是踮著腳尖高攀了。可饒是如此,當初宮中將待選駙馬的名冊送來,我還是選了你,為什麼選你,無非是因為喜歡你罷了。”

她說得很耐心,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宜鸞本以為駙馬會反駁,但沒有,二駙馬好像很吃她這一套,連那點僅存的委屈也漸次消散了,拉住她的手道:“宜凰,我可是又讓你失望了?”

“又”這一字,說得太好了,宜凰和他成婚不過大半年,這廝的花心已經領教了。程家是西陵望族,程化冰作為嫡長,才學是不錯,但骨子裡的驕奢淫逸,也絕不比他的才學遜色。當初就是看上他長得好,宜凰才把他的名字圈出來,能做駙馬,首要一條不就是讓公主眼睛不遭罪嗎。結果眼睛舒服了,心裡又不舒服,也不要求他如何三貞九烈,至少不要見了像樣的姑娘就想勾搭,這是對駙馬這個頭銜最起碼的尊重吧。

所以人的智慧,都是在一次次失望中摸索出來的。他花心,她精神控製,一來一往間找到了平衡。演變到後期就成了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程化冰不會恨她,甚至在她的棍棒下,體驗到了“愛之深,恨之切”的另類情感。

“你以後,還會辜負我嗎?”宜凰眨著眼睛問。

二駙馬搖了搖頭。不過仍心有餘悸,“你打我的時候一點都不手軟,是我多心了嗎,總覺得你好像不那麼在乎我。”

宜凰聞言抽回了手,淡聲道:“你非要這麼想,那我也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