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宜鸞還是搖頭,“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你也知道的,年輕姑娘有很多選擇,今日你錯過了,明日我就去喜歡彆人了。”
這個答案在他預料之中,但也足夠令人失望。寧少耘白著臉問:“可是因為太傅?”
宜鸞笑了笑,“太傅很不錯吧?”
“可太傅他不是發過誓,終身不娶嗎?他不能婚配,難道你也願意?”
宜鸞說願意啊,“明媒正娶,哪有暗通款曲刺激。我是長公主,月月領俸祿,不用男人養活,也不用著急成親。我心悅的男子,隻要能讓我每日高高興興的,那就夠了。”
寧少耘不屈,“太傅這樣的脾氣,能讓你高興?”
“我隻要看見他,心裡就高興,想高興還不簡單麼。”
她說的時候,簡直紅光滿麵,讓寧少耘真切地感受到,她是真的移情彆戀了。
宜鸞還是心善,儘力安慰他,“你被顏都知扣下那件事,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西陵每年不知發生多少起,你隻是其中之一罷了。時間能掩蓋一切,再過兩個月,誰又記得這件事,將來對你的婚配也不會有影響,你就放心吧。”
但寧少耘需要的是她的安慰嗎?雖然心裡早就有了預感,自己這個情況,是再也不可能得到她的青睞了,但人總是這樣,不試一下,不會死心。
現在明確被拒絕了,塵埃落定,但也灰心了。他慘然看了她一眼,“話不要說得那麼絕對,我剛才的提議,殿下可以考慮考慮,萬一哪天想通了,我還在這裡等你。”
宜鸞竟有些感動,上次得到男子的承諾,還是在渤海國。和寧少耘的事成不了,但也不要一棒子打死,“那就說定了,萬一我哪天忽然想嫁人,就來找你。”
承諾很空洞,但有總比沒有強,至少對寧少耘來說,不至於太過下不來台。
終於他一步三回頭地走了,臉上還掛著幾分悵然。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的排雲,這時候才活過來,扭頭看看走遠的寧少耘,小聲道:“直接嫁了寧世子,不是挺省事嗎。”
怎麼說呢,宜鸞摸了摸下巴,“來得太容易了,就不會珍惜。我先前是著急想嫁出去,但真讓我立刻成親,我又覺得有些不甘心。”
排雲乾笑了下,“是嫁給寧世子,才覺得不甘心吧。要是嫁給太傅,殿下覺得如何?”
嫁給太傅,這事連想都不敢想,宜鸞扭了扭身子說:“我心裡畏懼太傅,你又不是不知道。巴結太傅隻是我的手段,我可沒有對太傅生出非分之想。”頓了頓,眉花眼笑,“要是太傅真的答應娶我,回去就收拾包袱,直接住進太傅官署,連婚儀都不用辦。”
排雲咧咧嘴,前半句話還以為殿下果真隻在乎大局呢,後半句話才是本性畢露,“好看的男子,就是讓人心動。算計來算計去,算計得賠了夫人又折兵的大有人在,是吧,殿下?”
宜鸞翻了個白眼,最討厭彆人學她說話的風格。不過仔細聽來,似乎也有幾分道理,主要是太傅太好看,這種身家清白、品行端正的男子不多見,加上他那說不清道不明的來曆,愈發顯得神秘莫測,引人遐思。
轉頭朝外張望,天已經亮了,東方一片魚肚白,不多會兒就要蹦出太陽來。深秋山野的早晨格外冷,宜鸞握著那柿子大小的手爐,裡頭炭火半涼,隻剩下一點餘溫。等著日出吧,有了日光,好歹能曬曬太陽。結果運氣不好,今天是個陰天,尤其深山之中霧氣迷蒙,寒冷像浸濕的衣裳貼在身上,躲都躲不開。
道場上開始打陽醮了,禮拜玉皇、三元法懺,一頓敲鑼打鼓,很是熱鬨。那些愛看做法事的人,把道場堵得水泄不通,宜鸞因為怕冷,連各處寶殿都沒進去參拜,隻管坐在替她安排的閣子裡發呆。
好在這裡能看見往來的人,不至於那麼無聊,哪個大員家的女兒從閣子下經過了,有個打扮寒素的書生追了上去。後麵又來打打鬨鬨的三五好友,動手動腳猴子偷桃,真是汙糟人眼,不值一看。
不過最令人驚奇的,是汝陽王的小舅子,竟和一個容貌姣好的男子勾著手指走過。宜鸞一看便來了精神,站起身扒著欄杆“咦”了聲,“那是誰?是不是李崇川的舅舅?”
邊上侍奉的女官們都往下看,兩個男人肩並著肩,慢慢走遠了,看上去真是倩影雙雙。
危藍道:“汝陽王世子的舅父,早就已經同家裡說定了,不會迎娶女子。”
宜鸞嘖嘖,隨之而來的問題也很令人困擾,“那李崇川怎麼稱呼他舅舅的相好?”
侍書女官說:“叫舅媽吧。”
排雲說不合適,“人家是男的。我覺得應該稱舅舅,嫡親的舅舅叫大舅舅,舅舅的契弟就叫小舅舅。”
可是宜鸞知道,李崇川有三個舅舅,最小那個就是小舅舅,哪裡又來一個小舅舅。
這混亂的關係,真是讓人頭大,宜鸞說:“乾脆叫舅命算了。我看汝陽王那小舅子鬼迷日眼的,定是把人家看得比性命還重。”
大家訕訕摸了摸鼻子,殿下讀書不行,但某些方麵的智慧,確實高得異於常人。
正閒聊得熱鬨,看見素一從遠處走來,宜鸞忙喚了他一聲,“你乾什麼去?”
素一仰頭,堆出個笑臉道:“我去車上看看。先前太傅出門,好像忘了帶大毛的鬥篷。山上冷,送神要拖得很晚,我怕太傅會著涼。”
宜鸞又打探:“老師人在哪裡?你不跟在老師身邊嗎?”
素一道:“太傅讓我不必跟著,他獨自在後麵的白石峰上,看書打坐呢。”
獨自一人啊,又是天賜的良機。
宜鸞點頭不迭,“好好好,你去吧。要是果真忘了帶,回去一趟取來,用不了半個時辰。”
素一是個單純的孩子,興興頭頭應了聲是,快步朝山門上去了。
宜鸞這才回過身來吩咐排雲,把她那件烏雲豹的鬥篷取來,“太傅穿得單薄,我身為學生,這個時候一定要去雪中送炭。”
於是一手挽著鬥篷,豪情萬丈地下了閣子。但白石峰在哪裡,她不知道,隻好叫住一個路過的道童打聽。
道童往後山一指,“那是我們道觀長者用來靜修的地方,就在道場後麵,小道領殿下過去。”
不就是個靜修的所在嗎,宜鸞本以為至多是林間開辟出來的空地,沒想到那小道童徑直把她帶到了一座索橋前。
那索橋,一頭連著腳下的石墩,另一頭渺渺茫茫,直通雲間。因為天氣不好,山裡起了霧,根本看不清對麵的情況,加上這索橋看著不怎麼結實的樣子,宜鸞生來怕高,讓她從這種橋上走過,無異於走奈何橋。
腳下發虛,她扭頭問小道童:“就沒有彆的路了嗎?哪怕是遠一點也不要緊,我願意繞路。”
小道童搖頭,“白石峰是個大石柱,四麵絕壁,除了這吊索,沒有彆的路可走。”
宜鸞呆怔了片刻,心道太傅圖清淨,也不必跑到這種地方來吧!四麵絕壁,那多危險,彆一陣風吹來,把人掀翻了,自己這小身板過去,不知能不能站穩。
要不還是算了吧,何必赴這個險,不和親是為了保住小命,要是小命葬送在這裡,不也白搭嗎。
正想折返,小道童說:“今日不會起風,道場上正打醮呢,有天神保佑,道觀內自然風平浪靜。況且這吊索很是牢固,我師祖早前在峰上閉關,我每日要送兩次飯,來去都是穩穩當當的。”
宜鸞聽了,勉強頓住了步子,“真的嗎?這橋很穩當?”
小道童說是,一雙清澈的眼眸,泛出清澈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