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王當然不讚成這麼做,驚道:“太傅這是何意?明明和親人選是長公主無疑,為什麼要將小女放進其中做備選?”
太傅調轉視線望過去,淡笑道:“未出降的長公主隻剩一位了,既然諸位一心要與渤海國聯姻,那麼就應當讓渤海人有選擇的餘地。況且常山長公主頑劣,這樣的性情到了龍泉府,恐怕未必能給西陵帶來安寧,反倒會招致禍端。不像清河郡主,出身尊貴,德容兼備,如此貴女出使渤海國,必定合乎呼延淙聿的要求。相王身為輔政大臣,應當為陛下分憂,為西陵百姓著想,千萬不要因私守舊,剝奪了郡主為國爭光的機會。”
好聽話說得響亮,這大概是唯一一次,從太傅口中聽到關於懸子的溢美之詞。但這是好事嗎?當然不是!他羅隱的小算盤,打得江南都聽見了,就是要讓懸子做替死鬼,代常山長公主嫁到渤海國去。
相王忍不住冷笑,“太傅與長公主,看來果真有私情。我曾邀太傅去我府上商談,那時太傅不是說得明明白白,要遵師命,此生不婚配嗎。”
這池春水,看來是不渾也渾了,還有什麼好辯白的。大局當前,已經不容太傅否認了,便對相王道:“那日相王不是再三勸解羅某,應當趁著年輕成家立室嗎?羅某聽取了相王的告誡,如何相王又質疑起羅某來?”
一個大包袱又拋回來,堵得相王話在嘴邊,卻無從說起。
太後見他們針鋒相對,早就覺得不耐煩了,一手支著腦袋閉上了眼,隻等渤海人來,再做決斷。
大宮的內侍很快趕到四方館,把渤海的使節請進了德陽殿。
渤海使節一番虛頭巴腦行禮請安,太後擺了擺手道:“長話短說吧,我們西陵願與渤海國交好,但究竟由誰和藩,始終商議不出個結果來。尊使知道,西陵有三位長公主,兩位已經出降,隻餘最小的常山長公主在我身邊。但這孩子吧,心智並不十分齊全,為人也驕橫莽撞,恐怕將來不能好生侍奉貴國國君。”
渤海使節很開明,笑著說:“太後自謙了,西陵是禮儀之邦,教化出來的公主,豈有不賢良的道理。”
太後還是向著宜鸞的,搖頭道:“話不是這樣說,畢竟金枝玉葉,難免嬌慣,若是過去之後日日惹得貴國國君生氣,那這聯姻豈不是更添堵嗎。”
渤海使節聽出了鄢太後話裡的推諉,遲疑道:“那麼依照太後的意思,這人選……”
太後望向相王,相王頓時悚然,忙道:“臣看長公主靈巧活潑,天資聰穎,並不像太後說的那麼不堪。”
太後眼風發涼,對渤海使節道:“若是從宗女中挑選一位,不知貴國可能接受?”
聯姻聯姻,聯的是皇族的姻親,要是隨便弄個宗女敷衍,渤海人是絕對不能答應的。
但話不能說得太直白,於是使節委婉道:“我國國君是誠心聘娶貴國公主的,公主到了我國,便是我渤海的皇後,國君必定高高抬舉,不令公主受任何委屈。日後生兒育女,皇子公主有一半西陵血統,太後還愁渤海與西陵不能永結同好嗎?但若和親者不是公主……”說著為難地笑了笑,“您讓我國君如何對待呢,隨意封妃,慢待了西陵。但若冊為皇後,身份上又著實令人遲疑。”
說到這裡便不再繼續了,孰輕孰重讓鄢太後自己品砸。
太後歎了口氣,撫膝道:“尊使,西陵是很有誠意的,既然答應聯姻,便不會隨意拿普通宗女搪塞。”說著又看了相王一眼。
太後不停使眼色,相王這回決定裝傻到底絕不出聲了,但架不住少帝發話,笑道:“朕有一堂姐,出身尊貴,相貌姣好,且熟讀四書五經,騎射女紅無一不精熟,或者尊使可以考慮考慮。”
渤海使節“哦”了聲,“陛下堂姐?是哪位王侯的千金?”
眾人齊齊望向相王,渤海使節立刻會意了,笑道:“是攝政王的千金嗎?如此,倒也不算辱沒了我國國君。”
原先相王覺得還有回旋的餘地,結果現在刀直接架在了脖子上,由不得他退讓了。他心裡有些慌亂,匆忙之下搪塞道:“臣再三說過,若能為西陵出力,臣一家絕無半分退縮。但事有不湊巧,小女自幼有隱疾,到了嚴寒之地便發哮喘,當初也是在江南養了好些年,才慢慢調理出來的。如今回到中都,天寒地凍時仍不敢出門,渤海地處西北,氣候恐與中都不一樣,臣是擔心,以小女的身子,到了渤海國難以適應,豈不又給貴國君平添許多麻煩。”
眾人一聽,頓覺都是相王的托詞,以前可從來沒聽說過清河郡主身體不好,畢竟追求起愛情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上年看上了太傅,無奈太傅是個不好啃的硬骨頭,隻能作罷。現在又看上了衛尉少卿,逼得人家原配夫人差點自儘……如此有生命力的女郎,說她有哮喘,相王都不敢對天發誓,怕驚蟄已過,一道雷劈下來,掀翻相王府的屋頂。
渤海使節分明有點不高興了,說長公主,太後言之鑿鑿脾氣太臭,不適合陪王伴駕。說清河郡主,郡主又是個體弱多病的,唯恐死在渤海,不能和藩。
這麼鬨下來,事情是談不成了。渤海使節拉下臉道:“那麼今日太後宣召卑下,究竟是為什麼?為了向卑下說明,西陵無意與渤海聯姻嗎?”
太後被夾在中間不上不下,瞪瞪太傅又瞪瞪相王,這兩位都是輔政大臣,如今各執一詞,好像沒人打算解這燃眉之急。
自己臨朝稱製,關心的是先帝留下的江山,事情總是要解決的,總不能涮著渤海人玩。
喚一聲“太傅”,太傅沒有應她。再喚一聲“相王”,相王置若罔聞,乾脆轉過了身。太後被逼急了,氣道:“長公主與郡主都不願意和藩,那怎麼辦?要不問問渤海國君,我這半老徐娘過去,怎麼樣?”
眾人聽罷,臉上都有些訕訕。少帝站起身向太後長揖,“請母後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