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閣之中的所見所聞就那麼一點,而她過去十幾年卻是長輩們口中“不安分”的存在,投壺送鉤她都熟悉得不得了,玩著玩著還能把握主動權決定什麼時候換個玩法。
聊起天來她因為和誰都不太熟,所以大多時候都是聽彆人說居多,隻在有需要的時候插幾句話,不動聲色地引導話題。
半天交流下來,紀雲彤大致把各家的情況都給摸清了。
相比於通過邸報分析朝廷以及金陵這邊的局勢,參加這種宴會與她而言倒真有幾分像是來放鬆玩樂了。
紀雲彤本以為自己會覺得沒意思,但看著漸漸圍攏到自己身邊來的同齡姑娘,她竟覺得還挺愉快的。
很難想象眼前這些有點小心思但不多的小姑娘們在不久之後就要嫁做人婦,因為她們真的沒什麼心機。
賞梅宴結束後,紀雲彤與人約好開春再聚後便彆過一眾姑娘歸家去。
不想她才剛到家三嬸就過來了,一同來的還有她的二堂姐。
二堂姐比她年長一歲,已經及笄了,婚事卻還沒有著落。
想也知道她二堂姐這情況不好嫁人,因為她二堂姐和大堂哥才相差幾個月,也就是說大伯母剛懷上大堂哥沒多久,大伯父就迫不及待地張羅“兼祧”之事,跑去與自己守寡的弟媳同房。
見過不講究的,沒見過這麼不講究的,難怪旁人都要在背後罵他們家風不好。
有個那樣的爹,哪個好兒郎敢和他當姻親?這也是她讓大堂哥彆指望大伯父給他張羅親事的原因,大伯父一出麵絕對壞事。
紀雲彤知道托生在誰的肚子裡不是自己能選的,隻是她與這位二堂姐實在話不投機,她每次一開口沒說幾句話就掉眼淚。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巧的是,三嬸也是個能哭的,母女倆一起出現,紀雲彤腦仁已經開始犯疼了。
這不,三嬸開口喊了聲“阿彤”,眼淚就落下來了。旁邊的二堂姐見狀,鼻子也開始泛酸,話都還沒說呢,就哭上了。
紀雲彤深吸一口氣,無奈喝道:“彆哭了。”
三嬸這才勉勉強強把淚憋了回去。
二堂姐則是沒憋住。
三嬸開始拉著紀雲彤的手訴苦,說她在這邊誰都不認得,彆人也不願意跟她往來。
三嬸摸著隆起的肚子自怨自艾:“像阿彤你今天去的這種宴會,我是沒機會帶你二姐姐去參加的了。”她期期艾艾地看向紀雲彤,“下次再有人邀你赴宴,你能不能帶上你二姐姐啊?”
紀雲彤看向猶自垂淚的二堂姐,冷靜地問道:“您給二姐姐準備了嫁妝嗎?”
三嬸頓住,麵色有些赧然。
她自己的嫁妝以及丈夫戰死後留下的錢財都被她拿來補公中的窟窿以及供給紀雲彤她大伯父去揮霍了。
還是感覺肚子裡這胎是男孩兒,她才開始學會拒絕對方的索求,想著留一點家底給即將出生的兒子。
三嬸訥訥說道:“我們還沒分家,公中應該會準備吧。”
紀雲彤無言以對。
侯府賬上窮得響叮當,一年到頭都是拆東牆補西牆,就算能給她三個堂姐妹準備嫁妝又能準備多少?
每到這時候她就覺得自己應該知足了,雖然與父母之間算不得太親近,但錢銀方麵父母還真沒虧待過她。
彆家女兒要想像她想買鋪子就買鋪子、想買莊子就買莊子,絕對是癡人說夢。
見三嬸摸著肚子不言語,紀雲彤氣笑了:“談婚論嫁是想結兩家之好,你這樣和出去結仇有什麼區彆?我說句不好聽的,就算你這一胎是兒子也沒用,你看大伯父像是誰給他生了兒子就對誰死心塌地的嗎?你把兒女生下來又從不為她們考慮,還指望我這個十幾歲的侄女幫你找幾個好女婿,不覺得太強人所難了嗎?”
三嬸聽著紀雲彤的話,怔忡了許久,眼淚又落了下來,哽咽著說:“可是,可是我能怎麼辦?我要是不生個兒子,下半輩子能指望誰?我總要生個兒子才行的。”
紀雲彤聽著她的話,隻覺戰死沙場的三叔真可憐。
她三叔為保家衛國丟了性命,掙來了能供妻子衣食無憂過好下半輩子的撫恤——他甚至還留下遺書讓三嬸帶著豐厚的嫁妝擇個好人家再嫁,可是三嬸現在卻一門心思要跟大伯父生個兒子。
值得嗎?這真的值得嗎?
可是她知道這也不能全怪三嬸,因為三嬸她也隻是一個……才邁出閨閣沒多久就守了寡的可憐人。
那到底是誰的錯呢?
紀雲彤不知道。
她也才十四歲。
她也正為自己的婚約踟躕難定。
她顧好自己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彆人的人生太沉重了,她實在背負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