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展開信,沈愛立就被這極其規整的字麵給驚豔了,用黑色墨水寫的,字體勁瘦有力,像看書法一樣,為什麼她記憶中,樊鐸勻對上學並不怎麼上心?可字卻寫這麼好!
信的開頭是一段最高指示,下麵才是“沈愛立同誌,你好!樊多美同誌說你身體似乎不是很好,特寄來一些副食品,祝你早日康複!來信請寄海南島瓊山縣工業局 樊鐸勻收!”
最下方的落款有點奇怪,不是“樊鐸勻”,而是“小樊同誌”!
沈愛立指給章序瑜看,“他這個落款有點奇怪,”但是具體哪裡奇怪,她又說不上來,就是感覺這個年代寫信應該不是這樣。
章序瑜傾著身子看了一眼,完全不是書麵語,隻有比較熟稔的關係,才會這麼自稱,“他認為自己和你熟唄!”
沈愛立也就沒有多想,對著物資都發起了愁,“真是寄給我的!我上次回家遇到了他姐,沒想到他姐給他寫信還提到了我,說我身體不好。”
無功不受祿,這人情也太大了點,要是寄一點海帶和糖果,她還能厚著臉皮收,這麼多海鮮乾貨,還有牛肉罐頭和全脂甜奶粉,就是放在六十年以後,也屬厚禮了!
章序瑜也跟著點頭,“是價值不菲,奶粉可淘換不來,還得票呢!”
這一番東西確實很花心思,而且還是從海南寄來的,現在要說全國哪裡最窮,海南肯定是排的上號的,作為國防前哨,隻發展一些鐵業、橡膠、製糖之類的基本工業,聽說那裡的黎族十年前還是刀耕火種。糖和魚蝦類可能還不是很難弄到,但是其他的實在是非常見心意了!
這些她卻沒有和愛立說,免得愛立心理負擔重,不肯收下,苦口婆心地勸道:“你也彆太拘泥於什麼無功不受祿,現在當務之急是你的浮腫病早點好,後麵要是有試製的任務派遣下來,以你現在的身體素質肯定熬不下來,他寄來的這些東西都是高蛋白,可比康複粉好多了!”
在章序瑜心裡,什麼虛名在現實麵前,都往一邊靠,連她外公都說,她生來就適合走政治這條路。
看小姐妹發愁,好笑道:“人家都讓你來信請寄哪裡哪裡,難道你不回信?信都回了,你好意思不寄點東西過去?他寄,你也寄,不就拉扯平了!”
沈愛立想想也是,也許這個年代的人都比較淳樸,人家知道她營養不良搞的浮腫,好心寄來點當地特產,她也沒必要心理負擔太重,就按照朋友間正常來往,回寄就是!
點頭道:“你說的對,我下周去申城參加技術交流大會,剛好在那邊也給他淘一點副食品!”
想開了以後,沈愛立再看這些東西,也沒有那麼大壓力了,每一件都顯得特彆可愛!就是在宿舍開小灶不是很方便,不然每天煲個海鮮粥,真是美滋滋!
現在隻能望著乾貝、乾蝦,歎道:“哎呀,我還得多努力,早點升助理工程師,漲了工資我就在外麵租房!”
章序瑜忽然都有點羨慕她,感慨道:“真好,你還能在外麵租房,我家裡可不許!”
沈愛立知道序瑜家都是政府係統裡的,父母對她要求特彆嚴格,她在國棉一廠估計待不了幾年就會往市裡調。序瑜這種情緒,大概就是圍城裡的人想往外逃,雖然這個圍城是很多人拚儘全力也未必能闖進去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困擾。
沈愛立安慰小姐妹道:“羨慕啥,你要想住外麵還不容易,我租個兩室的,我兩一人一間,你想來就來,當然半個月或一個月不來也行,隻要你每月房租記得平攤!”
她隻是不想和王元莉住,要是將室友換成序瑜,生活不要太完美!
序瑜好氣又好笑,戳了戳傻子小姐妹的額頭,“我怎麼發現,你現在每天腦子裡想的都是美事兒啊!”她知道小姐妹是逗她開心,她隻是羨慕有些人有選擇遠離、躲避的權利,而她沒有,又對小姐妹的敏銳感到熨帖。
這一刻,她忽然發現,傻子小姐妹自從放下魏正的事以後,人都好像比以前聰明了一點,不由捏住愛立的一雙耳朵,“可得記住你說的話啊,給我留一間房!”
沈愛立簡直驚喜!
也許是十五歲開始就一個人住,她還蠻怕家裡空蕩蕩,一點聲音都沒有的!
沈愛立這邊收到了樊鐸勻的信,楊冬青也收到了沈俊平的信,讓楊冬青非常意外的是,這次的信沒有夾在寄給婆婆的信裡,而是單獨貼了郵票,寄到了食品廠裡,拿到信的時候,她原本還有些期待,隻是看了一眼,腿上就和灌了鉛一樣。
“冬青,小妹的事我已經知悉,她原就不在家裡吃住,家裡實不該每月還要她補貼二十元!我想我倆每月合起來有五十多塊錢,我這邊另有一份補貼夠礦上生活,暫且你在家裡吃住有媽媽照應,兩人的工資應該能夠支撐嶽父母和弟妹所需,如果嶽父母那邊有應急的事,你不及來信問我,可和媽媽商量!”
一眼看下來,就是責問,為什麼妹妹每月還要補貼一筆家裡的開銷,為什麼她娘家那邊一個月五十多還不夠用!
信是用鉛筆寫的,中間有兩行字又用鉛筆一個個塗掉了,正是這塗掉的兩行,讓楊冬青心裡更加不好受,顯然俊平覺得這兩句話會有不好的影響,他肯定是考慮到她尚在孕期中,才又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