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起冷白淩厲的頸筋,遊烈緩側過臉,幾綹細碎額發垂下,無聲撥過他漆黑的眸前。
高騰僵在那個眼神下。
其實不過三五秒的時間,雖然在高騰那兒,慢得像遊烈單拿眼神就淩遲了他半個世紀——
遊烈側顏冷淡地低回了眼。
“烈哥,”高騰這才反應回神,尷尬地從凳子上下來,“對不起,我忘了,不是特意提的。”
不算明顯的躁戾浮上眉眼,遊烈懨懨起身。
“閉嘴,玩你的牌。”
“……”
高騰沒敢吱聲,目送著遊烈的身影快走到教室前麵了,他才扭頭問姚弘毅:“完了,我是不是把烈哥得罪狠了。”
“誰讓你二,活該。”
“滾你大爺的,明明是你這孫子先過去招惹他的,要不然我能順這個口嗎?”
“你又不是我生的,我為什麼要為你的智障負責。”
“滾滾滾!”
高騰話聲還沒落到地上,上課前的預備鈴聲驟然拉響。
而遊烈的身影不見絲毫的遲滯或停頓。他仍是插著兜,懶垂著眼,從褲袋裡摸出塊打磨得圓潤光滑的石頭。
薄薄的圓石就夾在那人左手的指節間,生了花似的,繞著修長微屈的指骨滾動翻轉,時快時慢。
節奏韻律都隨他單手掌控。
像是某種躁意的紓解,遊烈眉眼間的厭倦也見淡了些。
踩著刺耳的預備鈴,遊烈走出教室,轉向樓梯方向,然後一個漫不經心的抬眼間,他停在了門前。
不遠處站著一個垂著長到腰間的雙蠍尾辮的女孩,她趴在外牆前的窗邊,背對著他,腳尖點著地麵,腳後跟正輕輕地晃。
遊烈身後,單薄牆壁攔不住教室裡嘈雜的嬉笑:
“靠,誰要跟乞丐同桌啊?”
“應該隻是保潔吧,朱星文你可彆咒我們班。”
“聽著像是那種貧困生,家裡條件特差的那種,她身上不會還有味道吧?這大夏天的,救命!”
“……”
無數帶笑的刺耳的字眼,拚了命的鼓噪折磨著走廊裡任何一個沒聾的人的耳膜。
而走廊上少女置若罔聞。
她隻朝著樓外,伸出一隻清白細瘦的胳膊,五指指尖張得很開,像是要感受穿過指縫間的每一寸燥熱的風。
沒緣由地,遊烈想起總是溜進彆墅後花園的那隻野貓。
在太陽底下伸懶腰的時候,胖成球的貓爪就會像她這樣,在地上張得圓圓的,每根貓爪尖都有自己想去的方向。
遊烈舌尖抵了下薄唇唇角,仍未能抑住那一聲極輕的笑。
“——”
窗前的夏鳶蝶聽見那聲極近的笑,心頭受驚地一跳,她抽回手,倏地向後轉身。
“啪。”
少女身後,長長的蠍尾辮甩在了剛要過去的人的手上。
夏鳶蝶還沒轉正,眼角餘光裡,就瞥見塊一晃而過的黑,從身前男生修長微屈的指間跌落,一路翻滾著,掉下旁側的樓梯去了。
夏鳶蝶遲疑了下。
她仰眸望回麵前那道清俊挺拔的身影上。
而那人也在此刻從樓梯口收回目光。
一點極淡的笑意還未從他眼尾褪去,就被擰作鋒利的薄涼。
他望著她的眼底透著漆黑的冷淡和不爽。
甚至有種被這人眼神罵了的感覺。
夏鳶蝶:“……?”
如果沒記錯——
明明是他先嘲笑她,還突然出聲,驚到她她才轉身的吧?
隔著那副土氣難看的黑框眼鏡,少女眼底鋒芒微淩的敵對情緒還是顯露出來了,細白清瘦的下頜朝他揚起,她淡色的唇微張,就要說什麼。
便在此時。
老苗的聲音從後而降:“遊烈,你不回去上自習,站外麵乾什麼?”
“——”
走廊上的少女驀地一停。
下一秒。
女孩眼底鋒銳的情緒霎時收斂,柔軟得仿佛是遊烈一場錯覺。
少女縮起肩。
然後遊烈第一次聽到夏鳶蝶張口說話,女孩的聲音微微帶顫,普通話也不標準,更近是種吳儂軟語似的勾撥人的腔:
“於,於同學?對不起,我剛剛碰掉你的東西了嗎?”
仿佛下一秒就要叫他嚇哭了。
“。”
遊烈輕眯了眯眼。
老苗已經走到兩人旁邊,嚴肅地繃著臉:“還站在外麵,你上不上自習課了?”
“……上。”
遊烈漆著眸睨了夏鳶蝶幾秒,懶啞著聲應了。然後他退後兩步,調轉身向樓梯口走。
“東西掉了,”他一抬左手,“撿了回來。”
原本有些惱火的老苗見了遊烈空撩起來的左手,倒是情緒一鬆,似乎知道什麼就轉回來了。
“不用怕他,等你進班久了就知道了,這就是個大少爺脾氣,臭毛病一堆,跟誰說話都那樣。”
老苗安撫完,想起什麼,他遲疑地低了聲問:“我看你沒申請住校?”
“嗯。”
“那你在坤城這邊,有地方住嗎?”
“有的。”
轉角的樓梯上,遊烈俯身,撿起掉到中層台階的薄石。
他直回去,轉身。
在這一秒,牆角後的盲區裡,走廊上傳回少女的清澀聲音——
“我住在…資助人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