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邰諳窈看見了小宮人手中捧著的錦盒,她眸色一閃,再聯想張德恭問她的話,意識到什麼。
果然,那小太監行禮後,就轉頭看向她,臉上堆著恰到好處的笑:
“邰姑娘,皇上讓奴才給您送一雙合腳的鞋來,這出宮的路途漫漫,這穿著不合腳的鞋少不得要姑娘提心吊膽著,您試試是否合適?”
邰夫人一愣,她看向小女兒的腳,這時才注意到那雙鞋子的不對勁,忽然想起來時的一路上,小女兒走得很慢很慢,她本來還以為是小女兒第一次進宮緊張。
全然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
邰夫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頗有點尷尬和不自在。
而邰諳窈已經服身謝過禮,接過錦盒,轉身又進了蔌和宮,扶雪見到她回來還有點不解,等瞧著禦前的人更是一臉納悶。
等弄清楚原因後,扶雪也愣了愣,她一時間不知道該是說府上太不仔細,還是說皇上當真是觀察得仔細?
偏殿內,有宮人服侍著邰諳窈穿鞋,繡鞋上腳,她在地上踩了踩,很合適。
邰諳窈瞧著鞋麵上鑲的珍珠有點失神。
外間的問話叫醒了她,她推門走出去,禦前的宮人還在外等著,邰諳窈垂眸,仿佛有點窘迫,低聲說:
“很合適,勞煩公公了。”
那太監笑了聲:“奴才可不敢居功,都是皇上的吩咐。”
扶雪看了一眼二姑娘,再想起床榻上的娘娘,神情一時間也有點複雜。
邰諳窈自然看得出來,她沒有再說什麼,等禦前的太監離開,邰諳窈和邰夫人又重新踏上出宮的路,一路上,邰夫人都是欲言又止。
邰諳窈置若罔聞,隻當什麼都沒有看出來。
最終,還是邰夫人沒有憋住:
“皇上是什麼時候知道你的鞋不合腳的?”
回府的馬車內,邰諳窈低垂著頭,光線暗淡,讓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我也不知道。”
邰夫人堵聲,她還想問,皇上又是怎麼知道她的尺寸?但最終,邰夫人也隻是動了動嘴唇,什麼都沒說。
她沒有忘記,接小女兒回京的目的是什麼。
邰諳窈遲早是要進宮的,能給皇上提前留下一個印象,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件好事。
許久,邰夫人隻低聲說了一句:
“娘不是故意的。”
邰諳窈忽然覺得車廂內悶得慌,她偏頭去看提花簾,聲音中聽不出什麼情緒:“我知道,進宮匆忙,娘沒注意也是情理之中。”
邰夫人看著這樣的小女兒,有點失神。
她自入京後,就一直乖順地聽著府中的安排,府中從未問過她的意見,她也從未表示過對進宮是否有不滿,偏就是這樣的乖巧安靜,越發讓人覺得彼此間的疏離和冷淡。
邰夫人握住手帕,她有心想問點什麼,最終還是閉嘴。
問了又如何?
她便是不願,這件事也再沒了反悔的餘地。
車廂內陷入了沉默。
回到府邸,邰諳窈就以身體疲倦為由回了院子,她懶得應對這滿府上下,年少時的那點情誼早隨著時間消散了,彼此見麵不過是個彼此討不自在罷了。
邰諳窈很有自知之明。
院子中,綏錦在等她回來,一臉的擔憂,在人前卻什麼都沒問,直到回了寢室,她一掃就發現了不對:
“姑娘換鞋子了?”
邰諳窈拆著發髻的手一頓:“嗯。”
綏錦隻當她是在良妃娘娘那裡換的,她遲疑了一下,才慢吞吞地問出來:
“姑娘這次進宮覺得如何?”
邰諳窈垂眸,淡淡道:“我能有什麼感覺,不過提線木偶,進宮去給那位看一眼罷了。”
綏錦聽見提線木偶四個字,瞬間替姑娘難過得紅了眼。
邰諳窈笑她:
“哭什麼?我進宮是去做主子的,彆人求都求不來的運道。”
綏錦呸了一聲:“什麼狗屁運道,誰稀罕!”
正常流程入宮也就罷了,偏生去替彆人爭寵,聽府中話音,日後誕下皇嗣也是要交給良妃撫養,姑娘能得到什麼?
綏錦替姑娘打抱不平,邰諳窈什麼都沒說。
她們都清楚,這件事早是鐵板釘釘上的事情了,容不得她們改變。
再說——
邰諳窈掩住眸中一閃而過的情緒。
待她真正進宮後,所謂恩寵究竟是替誰在爭,也由不得旁人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