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邰諳窈才收回了視線。
她討厭等人。
不論是等誰。
綏錦歎了口氣:“奴婢替主子熄燈。”
邰諳窈掃了一眼楹窗外,她連窗戶都沒關,直接脫掉外衫上了床鋪,對綏錦的話隻交代了一聲:
“不必,讓它自己滅。”
綏錦不解,邰諳窈卻是沒有解釋。
於是,聞樂苑的燭燈燃了一整夜,天際將明時才堪堪滅掉,這一點被有心人看在眼底,等到請安時,便也傳入該知道的人耳中。
想也知道,今日的請安必然會很熱鬨。
邰諳窈被綏錦叫起來,秋鳴忙忙掀簾進來,邰諳窈覷了她一眼:“怎麼了?”
秋鳴臉上神情有點複雜,說不上好還是不好,但當她開口時就成了不忿:
“奴婢聽說昨晚穎婕妤在秋水亭落水了,恰好被聖駕撞見!”
待解釋完,秋鳴有點咬牙切齒:“什麼落水!奴婢瞧她就是故意的!早不落水晚不落水,偏在聖駕來合頤宮的路上落水,時間掐得那麼好,不是明擺著的事麼!她真將彆人都當傻子糊弄呢!”
秋鳴來了聞時苑伺候,又是殿內的大宮女,和儀美人注定上是一條船上的人,自然希望儀美人萬事順遂。
說完,秋鳴隱晦地看了眼主子的神色,有點摸不透主子的想法,遲疑地壓低了聲音:
“看來昨日皇上沒來是事出有因,穎婕妤在聖駕前落水,皇上會言而無信應當也是無奈之舉。”
邰諳窈有點詫異地瞧了眼秋鳴,秋鳴被瞧得渾身不自在,呐呐:“是奴婢說錯了麼?”
邰諳窈沒說錯,也沒說沒錯,隻是問:
“讓宮人來通知一聲,很難麼?”
秋鳴驟然啞聲。
答案不言而喻。
邰諳窈偏頭,低聲笑了下:“你瞧,你也覺得不難,不是麼?”
秋鳴忽然有點不敢看主子的眼睛,是啊,派人來說一聲很難麼?不難,但皇上沒有這麼做,一旦主子是個執拗的人,是否會空等一夜?
秋鳴心底苦笑,她一個宮中待了這麼久的人,居然還沒有主子看得明白。
許久,秋鳴一點點低垂下頭:
“是奴婢錯了。”
她不該總讓主子對皇上生出期盼,因為期盼落空的滋味很難受,而這後宮女子最是容易期盼落空。
邰諳窈沒再說什麼,等坐在梳妝台前,她瞧著銅鏡中的女子,在綏錦要替她梳妝時,她忽然說:
“擦點粉就行。”
綏錦不愧是和她有著許多年的情分,當即聽出她的話音,綏錦放下了口脂,須臾後,銅鏡中的女子臉色有點蒼白,似乎是未曾睡好,又似乎是病色纏綿。
綏錦低聲,有點遲疑:
“這樣會不會顯得……”
顯得落魄?
邰諳窈在銅鏡中和她對視:“難道不應該麼?”
這宮中不缺人,也不需要她清高,表示對侍寢不在意。
不論原因如何,她的確是被人截走了恩寵,今日會覺得黯然傷神也是應當,那位總該對她有些補償。
當然,若是那位鐵石心腸,她也沒有辦法。
但她不會什麼都不做。
再去坤寧宮請安,她來了宮中三日,每日請安都有不同的感受,也是難得。
她一入坤寧宮,坤寧宮內倏然安靜了下來,一堆視線齊刷刷地看向了她,邰諳窈腳步一頓,她抿了抿唇,下頜也越發低了些許,下斂的眉眼都透著些許黯然。
有妃嬪對視了一眼,覺得她也是倒黴。
誰叫穎婕妤盯上她了呢。
也不知是誰說了句:“難道儀美人昨日又是沒睡好?”
邰諳窈今日的狼狽可比昨日明顯得多,有人幸災樂禍,也有人冷眼旁觀。
但誰也沒想到邰諳窈還沒有說話,就有人替她堵了回去,聲音格外冷淡諷刺:
“在宮門口被截了聖駕,擱何美人身上,何美人能睡得安穩?”
適才說話的人,也就是何美人臉色悻悻,不理解雲貴嬪作甚要多管閒事。
邰諳窈眸色稍閃,想起秋鳴曾和她透露過的消息,對雲貴嬪為何會仗義開口,心底了然。
雲貴嬪隻是瞧了一眼邰諳窈,她慣來和穎婕妤不對付,也樂得給穎婕妤添堵,這位儀美人瞧著是有姿色的,她不信皇上會輕易將人忘記,而且儀美人背後還有良妃娘娘呢,她樂意撮得儀美人和穎婕妤對上。
邰諳窈的局促肉眼可見地放鬆了些,她衝雲貴嬪感激地笑了笑。
她這一笑,立時聲色驚豔,仿佛滿殿生輝。
雲貴嬪有一刹間被閃了眼,她心底驀然一沉,忽然理解了為什麼穎婕妤會著急攔儀美人的恩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