綏錦轉念一想,覺得主子說得沒錯,不敢對皇上言語不敬,但心底難免埋怨那位沒有分寸。
萬一傳了出去,對她家主子名聲多不好?
綏錦心底擔憂,直到翌日,讓宮人出去打聽了一番,確認外麵沒有傳出閒言碎語才覺得鬆了口氣。
今日請安時的氣氛有點壓抑。
左右不過是因為皇上許久不進後宮,邰諳窈掃了眼滿殿的妃嬪,發覺除了皇後和敬妃還按捺得住,其餘人臉色難免有點寡淡,勾心鬥角都提不起精神氣。
請安後,邰諳窈難得沒有直接回聞樂苑,而是跟著良妃一起去了蔌和宮。
無他,請安時,皇後娘娘提起了一件事。
今日是八月初一,也是良妃的生辰。
邰諳窈得知這件事時,有一刹間的失神,她忽然記起年少時,她總期盼著這個時候。
她和長姐的生辰隻相差了整整五十日。
她總在生辰後,就開始惦記著給長姐尋禮物,初到舅母家的那一年,她依舊有著這個習慣,卻在要將生辰禮送出去的那一日,陡然意識到她和長姐早相隔千裡。
直到後來一年又一年,她終於不會下意識地在生辰後去準備禮物。
這一年格外忙碌,她從衢州趕到京城,又即刻入宮,連她都忘了,六月初十,也就是她正式入宮的那一日正是她的生辰。
她都不記得,遑論寄希望於彆人能記住呢?
邰諳窈忽然又冒出來些許煩躁。
她也不知道她在煩什麼,總之很不高興,就仿佛久病時的壓抑,呼吸都有點艱難,不得不喜大怒,最終隻能一點點將情緒咽在心底。
在坤寧宮前,邰諳窈果不其然看見良妃在等她。
良妃應當有點不自在,她頗有點遲疑又有些小心地邀請:
“二妹妹,今日是我生辰,你我二人吃頓家常飯吧。”
家常飯。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讓邰諳窈驀然有點失神。
她甚至都不知道她是怎麼點頭的,等她回過神來,她已經站在了蔌和宮前。
邰諳窈袖子中的手指在輕顫。
她忽然生出一股極其濃烈的自我厭棄。
她是不是還在期待?
還在期待所謂的家人接她回去?
明明她們都忘記她了,都不要她了!她怎麼就不能有點骨氣呢,彆人施舍一點溫情就要舔著臉跟上來?!
邰諳窈陡然呼吸有點急促,她覺得喘不過氣來,渾身都微微發抖,有些冒出冷汗,病情發作得猝不及防,她整個人就像是雨水中殘落的一顆落葉驟然跌倒在地,她倒在蔌和宮殿門前,披風落地染上泥垢,她膝蓋砸得生疼,手心被地麵蹭破了皮,刹那間,她臉上血色褪得一乾二淨。
時瑾初也知道今日是良妃的生辰,是皇後特意派人通知了他,問他是否要給良妃擺兩桌以示慶祝。
終歸到底,良妃曾得他看重過,也是曾替他孕育過子女的人,在那場禍事中,她也是其中的受害者,再如何,時瑾初也不至於這點薄麵都不給她。
政務忙完,在張德恭問他是否用膳時,時瑾初還是來了蔌和宮一趟。
但時瑾初怎麼都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邰諳窈。
還是這般的邰諳窈,單薄得似紙一般,驟然倒下,跌坐在朱紅色宮門前,她的臉和唇都透著股病態的蒼白,讓人觸目驚心。
時瑾初臉色一變,直接下了鑾駕,待宮人驚呼聲響起時,他已經將人攬在了懷中,臉色冷沉,顧不得詢問發生了什麼,冷聲命令:
“傳太醫!”
良妃也傻眼地看著這一幕,她完全預料不到二妹妹會發病,也沒想到會被皇上撞見。
等時瑾初將女子打橫抱起來,良妃才堪堪回神:“皇上……二妹妹她……”
時瑾初聽不清她在說什麼,心神都在懷中女子身上,她的身子不斷地顫抖,牙齒都在打顫,呼吸急促,好像是要喘不過氣。
她攥著他的一截衣袖,指骨發白,話不成句:
“……皇、皇上……”
她喊著他,杏眸中卻全然沒有他的身影,空洞洞的一片,她驀然掉下一滴淚,擠出聲音,輕微得讓人聽不清,她說:“疼……”
她這般模樣和昨日鮮活的赧意截然不同,仿佛下一刻就要香消玉殞。
時瑾初碰了一下她的脖子,隻摸到一片汗汵汵的濕潤。
時瑾初忽然想起有關女子曾經病重的傳言,一顆心不斷地往下沉。
他見良妃還愣在那裡,不由得皺眉,徹底冷下聲:
“還不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