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示意了幾次,讓扶玉自己整理一下,但扶玉精神越發渙散,根本沒接收到訊號。
萬物生遲疑片刻,隻能自己伸手,替扶玉將衣領拉好。
扶玉愣了愣,低頭看他給自己整理衣裙,趕忙後退,自己全部弄好。
萬物生欣慰地念了句佛號。
“嚴老板不想見到劍尊,劍尊也不見得願意多留此處。”萬物生客觀道,“貧僧之前不是說過?魔尊有回歸臨世的跡象,嚴老板是綺霞元君,反而會安全一些。”
魔尊是琴桑姘頭,他重生回來的話,肯定要找琴桑。
扶玉是琴桑的話,與對方是一拍即合,不是的話……魔尊不是謝清霄,夢裡扶玉看著那身影模糊的魔,心裡其實會有不安。
那就是個怪物。
琴桑麵對謝清霄可以肆無忌憚,為所欲為,但麵對魔尊不行。
他比琴桑情緒更不穩定,琴桑已經像是患有某種神經缺失症一樣,控製不了情緒,也懶得去控製,魔尊比她更甚。
簡而言之,那就是兩個瘋子,他們在一起,禍亂超級加倍。
“如若你真不是綺霞元君。”萬物生的語氣沒那麼平和了,“劍尊可以尋跡追蹤到你,魔尊便也可以。嚴老板遇見他,可不會像麵對劍尊這樣尚有爭辯餘地。”
扶玉徹底安靜下來,後背滿是冷汗。
“魔尊實力非凡,萬年難遇,當初他誕生,眾仙家便難以斷定是禍還是福。”
天才和瘋子總在一線之隔,實力非凡者,好了是謝清霄,不好就成了魔尊。
“他成為魔尊之後,無數仙族棄仙修魔,荼毒生靈,追尋至強之道,至此,天都不得不聯合起來將他封印,安撫眾生。”
“這些我在夢裡都知道。”扶玉乾巴巴地說。
萬物生語氣重新變得溫和:“是,正是因為你知道才很奇怪,雖然貧僧站在嚴老板這邊,私以為你確實不是綺霞元君,但你為何會做這個夢,貧僧也想不通。”
“貧僧為嚴老板證明身份,也是在證明自己所猜不錯。”
萬物生朝扶玉伸出手:“你的手還在流血,剛好可以予貧僧一滴。”
扶玉垂眸看了看手指,憶起與謝清霄緊貼的觸感,不禁打了個哆嗦。
她將手遞過去讓萬物生取血,整個過程很快,確實和他之前承諾的一樣,不會有任何痛苦。
他一邊操縱法器化解那滴血,一邊說:“劍尊來此是為了找回綺霞元君,若嚴老板真的是,那就帶回去,作為控製挾持魔尊的底牌。若嚴老板不是,帶回去則是一種保護。”
保護?也許吧,但絕對不止如此。
謝清霄找得到她,魔尊肯定也能,這是他們的共識。
如若魔尊真的還活著,那將她帶回,保護之外,還能利用她引來魔尊,再殺一次。
扶玉沉默不語,直到萬物生一切都做完了,她也再沒有什麼表示。
萬物生望著桌上瑩瑩神光的陣法,打出一張卍字的傳音符,念了佛號,將記錄整場法式的同影石交給了傳音符。
“貧僧已將同影石送給劍尊,稍後不管結果如何,劍尊都會一同見證。”
扶玉表情淡漠地站在原地,仿佛自己是局外之人。
夜風透過開著的門吹進來,她還病著,這麼一吹非得燒得更厲害不可。
但屋舍之內,孤男寡女,一方還是佛,怎麼看都不該緊閉門窗。
萬物生本可以開個結界,或者佛陣,總能避風,甚至可以將她醫好,但驗明正身動用法器是迫不得已,其餘的事情,這裡是凡界,扶玉是凡人,謝清霄都有所避諱,他當然也有。
萬物生也並未多有遲疑,事分輕重緩急,虛名其實沒那麼重要。
他走到門邊,將門隨手關上。
房門閉合之前,起夜的鄭瑛想來看看扶玉睡得安不安穩,有沒有出汗,需不需要換衣,正巧看到門縫之後陌生又熟悉的俊美臉龐。
狐狸眼,黑白僧袍,月光之下,妖孽裡帶著慈悲的佛化像而來。
鄭瑛愣住,迷茫地回到自己的房裡,倒頭就睡。
而萬物生此刻也回到了屋內,觀察了一下扶玉的神情,徐徐道:“要出結果了。”
扶玉一直僵硬的表情終於有了絲絲變化。
她目光落在桌案的佛陣上,肩上忽然一沉,回眸去看,萬物生從屏風上取了她的披風為她披上。
她沒有道謝,繼續去看佛陣的結果。
大佛師無非就是怕她病得更重,耽誤之後引誘罪首的計劃。他會順勢借用阿紫,就是不想再耗費時間尋找,這樣急切,做什麼關懷之舉都是正常,並不是真的擔心她,也就不需要謝。
佛陣中央是一盞蓮花燈,萬物生見她盯著看,告知她:“那是綺霞元君昔日的魂燈,在她死後已經熄滅許久。”
借由琴桑的魂燈,神魂與神魂相對比,是最直接判斷兩人是否有瓜葛的方式。
眨眼之間,佛陣光芒驟起,屋子裡來頓時亮如白晝。
扶玉緊閉雙眼,拉緊了披風,手臂被輕輕帶了一下,人跟著萬物生轉到了不那麼刺眼的角度。
“啊。”
她聽到萬物生發出一聲喟歎,頓了頓,才再去瞧桌上的魂燈。
魂燈一如既往的暗沉,沒有任何改變。
“這是什麼意思?”她終於開口,聲音有些沙啞無力。
萬物生慢慢道:“若你真是她,死者歸來,魂燈該亮。”
但現在魂燈沒亮。
所以說:“我不是。”
扶玉喃喃三字,麵上似悲似喜,複雜至極。
相距千裡,謝清霄在夜空中同樣看到了那盞魂燈。
他已檢查過自己身上,確實沒有婚契痕跡了。
那盞屬於琴桑的魂燈,在與扶玉的對比之中,也始終灰撲撲的。
不是嗎。
他真的會弄錯嗎。
雲破天金,黎明即起,謝清霄臨風禦劍,自在巋然。
不是她當然好。
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他與琴桑夫妻一場,相處難,話不投,她生前悲恨,諸多離棄,他其實從未多麼在意妒恨。
因無愛無情,便無妒恨,至多麵薄受辱,厭她欺謝氏門聲,但那都是她生前的事。
死當消解一切,他於此處,也望她安息。
至於嚴扶玉。
她們除了麵貌,毫無相像。
哪怕麵貌也僅僅是五官一致。氣質眼神,舉手投足,差之千裡。
謝清霄突然彎了彎手指。
那根一點點擦過她齒舌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