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錯覺?
難道笑的不是他,另有其人?
可那笑聲就是很像謝清霄。
會不會是謝清霄本人進來了,看到她幻想出這麼一個妖孽來,才氣笑了?
扶玉心神不定,腳下卻沒磨蹭,和身邊人一起走了出去。
她進來的時候是晚上,又折騰了那麼久,睡了一覺,按理說該是早上了。
這裡麵夜晚也是白天,真正的白天就更炫目,大太陽比進來時更熱更曬。
太陽大,氣溫自然會熱,也正常。
不過扶玉奇怪地掃了一眼空中驕陽,她總覺得那太陽好像一雙眼睛,在盯著這裡麵的所有人。
她不確定孫晚香提到的林子是哪裡,想了想,問身邊的男人:“晚香說的地方在哪裡?”
他真是土著的話,肯定知道那是哪裡。
所有的畫中人應該都是有通感的。
謝清霄停頓片刻,領著她朝一個方向走。
他早已分出神識將這裡轉了個遍,當然知道所謂的林子在哪裡。
扶玉看著他熟稔果斷的步伐,心也漸漸安定下來。
他知道林子在哪兒,至少說明他確實是畫中人沒錯。
應該確實不是他在笑。
不是他就好。
哪怕是謝清霄潛在暗處,也比這個人真的是謝清霄更讓她容易接受。
孫晚香說的林子就是一片普通的竹林。
竹子也不多,完全遮不到陽光,在竹林旁邊擺著數張竹桌竹椅,女子們來這裡就是要曬太陽,自然不避諱陽光,任由金色灑滿全身,三兩個湊堆地坐在椅子上,身後則站著她們的“夫君”。
這些做了她們夫君的畫中人,有的確實生得俊美倜儻,有的卻普普通通,丟在人堆裡找不到。
他們最大的共同點就是溫柔如水,謹慎妥帖地伺候著自己的夫人。
女子們聊天談笑,他們打扇捏腿捶肩,恭順安靜。
扶玉不禁回頭看了看身邊的人。
想象一下謝清霄做那些的畫麵,扶玉打了個哆嗦。
孫晚香瞧見扶玉來了,立刻前來招呼,卻在看見扶玉身邊人時愣住了。
謝清霄實在生得不像個凡人,眼尾的劍紋更是不同尋常。
扶玉早就想好了解釋:“我也不知為何,我從前在一幅神廟裡供奉的畫卷上見到的人,居然從房間裡的畫上走下來了。”
孫晚香一聽,既詫異又恍然。
詫異扶玉心中最想要的,竟然本就是存在於畫中虛構的人。
恍然如果本就是神廟畫裡的人,那這副模樣再正常不過。
“我還以為會看到你的夫君,那位蘭荷公子。”
蘭荷。
謝清霄聽到這個名字,淡淡瞭了孫晚香一眼,孫晚香沒由來地一寒顫。
扶玉寡婦的身份人儘皆知,孫晚香當然知道,她以前來過店裡,見過蘭荷不奇怪。
蘭荷那樣的男子,隻要見過,確實也很難忘記他。
扶玉默了默,點頭道:“我原也以為會是他。”
孫晚香輕咳一聲:“好了好了,都過去了,不是他更好,免得你觸景生情,咱們這裡的姐妹也有守寡的,後來娶夫不是原配。”
扶玉被她拉著往人群裡去,坐在早就給她預留的位置上。
孫晚香也落座之後,下意識要招呼謝清霄給扶玉看茶,一抬頭,對上那樣一雙謫仙般的眼睛,話都堵在嗓子眼。
好在她夫君貼心,急忙自己給扶玉倒了茶。
孫晚香舒了口氣道:“喝茶吧,得曬一會兒子呢。”
扶玉自己坐著,謝清霄跟個隨從一樣筆直地站在她身後,最先的不自在過後,還真是……舒服啊。
現實裡的謝清霄怎麼可能如此低姿態地守在一旁,他們的位置估計得對調,自己才是站著的那個。
她看看周圍,好像有些明白為何女子們似乎可以離開,最後卻都像孫晚香說得那樣,一個不落地回來了。
如此一來,她想從內部瓦解的計劃,成功率就非常低了。
扶玉和她們閒聊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嘗試一下。
她狀似無異地和最熟悉的孫晚香耳語:“晚香,你不覺得這裡有些奇怪嗎?”
孫晚香一頓,笑著道:“奇怪?這裡是樂土,是菩薩的地方,當然和凡世不一樣,會有些奇怪很正常啊。”
“如果隻是菩薩憐惜我們,獎賞我們進入樂土過好日子,那為何非要有男人伺候呢?”扶玉慢慢道,“現在這樣讓人日日曬太陽,又是為了什麼呢?”
孫晚香想說話,扶玉先一步道:“我成過親,是寡婦,與我夫君感情還算好,有過和男人一起的體驗也就罷了,並不如何懷念,本打算以後一輩子不再婚嫁。”
這話說得半真半假,但她臉上不露分毫不妥。
“若要我說,我的樂土該是怎樣,一定和男人無關。就我們一群姐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同我來這裡之前一樣,經營鋪子收留女子,豈不比還要看到男人有趣?”
孫晚香安靜下來,扶玉再接再厲:“若真是菩薩的地方,更不該和男女之事扯上關係啊,我們該燒香念經才對,怎會像如今這樣,進來了就不受自己控製,要與男人消解才行?這不也是受製於人嗎?”
孫晚香臉色徹底冷下來,看著扶玉不言不語。
扶玉將最大的可疑之處說出來,觸及孫晚香的神情,知道不能再繼續下去。
這反映可不算友善。
連她都是這樣,如果旁的女子都聽了這話,她怕不是要被群起而攻之。
“我也隻是隨口說說,發發牢騷,你也彆太往心裡去。”
扶玉添了幾句話找補。
看孫晚香臉色就知道她也不是沒想過這些,隻是沒有深究,或者是深究也沒用。
還是得從長計議,放棄尋聯合,自己想辦法吧。
正這樣琢磨,孫晚香忽然笑了一下。
“扶玉,你說得也對,但那又如何呢?”孫晚香幽幽道,“難道出去就不用成親了嗎?還是要啊。不但要成親,還要受男人的氣,受公婆打罵驅使,受妯娌排擠。你知道嗎,我來這裡之前,親耳聽見我爹娘跟人家談價錢,我就坐在那裡,聽他們一開始說三十兩,我娘不允,按著我的身子說我年輕,好生養,長得也好,能乾活,有一把好嗓子,必須加錢。”
“他們推來推去,討價還價,最後加到五十兩。”
“扶玉,說句冒犯的話,你前無父母需要供養依從,下無兒女,夫家更是沒有牽絆,單他一個。雖然他死得早些,但從不拖你後腿,全聽你的,你還能回護那麼多女子,可我不行。”
“我沒那個能力,我有一大家子的親人,可他們似乎都不當我是個人。”
“我是個人啊,我就坐在他們旁邊,就在那裡聽著看著他們拿我討價還價。我不是東西,不是貨物,我也是個人啊扶玉。”
扶玉登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