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沒有。
她好像還做了個美夢,夢裡她回了家,見到了姐妹們,蘭荷也回來了,跟她說之前是個誤會,他沒死,他還親了她。
……親了她。
扶玉掀開被子下了床,走了幾步,越發覺得精神奕奕。
這過於有力的狀態,仿佛妖精吸了陽氣一樣。
走起路來說是移形換影也不為過。
思及孫晚香帶著自己來這裡時,也是走得這樣快,扶玉的心情低落下來。
她繞過屏風,看見了空蕩蕩的畫卷。
畫中人不在這裡。
不在她這裡,應該是去泥菩薩那裡了吧。
這是完成任務回去述職了?
扶玉勉強穩住心神,從衣櫃裡拿了新衣服換上。
來這裡之前,是真的不想穿這裡的衣裳,吃食是必須妥協的,衣物卻不是,能熬幾天算幾天,臟一點還省了那畫中人靠近她。
但現在她看見身上皺皺巴巴的衣服就心煩,還不如換了。
剛換好衣服,外麵喧鬨更勝,她好像聽見女子的哭泣聲,此起彼伏。
扶玉隨便梳了個發髻開門出去,走到街上,看到三五一群的女子聚在一起,麵色蒼白,淚痕猶在。
這是怎麼了?
扶玉心中升起不詳的預感,她往前幾步,看到孫晚香失魂落魄地站在角落裡,立刻走了過去。
“晚香。”
她喚了一聲,明明聲音不大,卻把孫晚香嚇了一跳,不住地後退閃躲。
“這是怎麼了?”扶玉愣了愣道,“你彆怕,我是扶玉。”
孫晚香勉強停住步子,盯著她看了一會,突然開口:“我知道是你。”
扶玉不明其意,很快聽到她繼續說道:“你可知道,阿舍死了。”
什麼??
阿舍死了?!
扶玉腦海中浮現出幫自己穿嫁衣的少女。
她甚至還沒及笄,就被劫掠到此處,被迫娶夫,與人親近。
她那時心裡一邊覺得要慎重應對,避免被試探套路,一邊咒罵泥菩薩真是喪心病狂。
而現在,孫晚香告訴她,阿舍死了。
“怎麼會這樣。”
扶玉呆在原地,不可置信地低語,孫晚香聽見,嗤笑一聲。
“怎麼會這樣,你不是該最清楚嗎?”
扶玉本來就鬨不明白怎麼回事,聽到這話更是茫然。
“阿舍一直放不下家裡,我們都知道,都勸她彆老惦記,選了就選了,彆再回頭。”孫晚香一字字道,“可你卻來同我說那些話……後麵她主動要幫你穿嫁衣,定有跟你提過什麼吧?是你又勾起了她那個心思,她才會死!”
扶玉極慢地找回自己的聲音:“……我?”
“是你。你不說那些話,如何能叫她再起離開的意思?如何能叫她再抗拒菩薩的安排,胡亂作為,受到懲罰?!”
懲罰。
這兩個字點醒了扶玉。
她才剛剛抗拒過“菩薩的安排”,雖然看起來抗拒失敗了,但她好像確實沒感覺到泥菩薩來收取什麼。
是要女子身心愉悅,全身心投入才可以。
她不投入,不願意,他就沒有收獲,所以她也要受到懲罰。
但她的懲罰話還沒到,阿舍先出了事。
一時之間,所有人的視線都擊中在了扶玉身上。
阿舍想家這件事不少人都知道。
但她應該很久都沒再提起,與大家相處也很和諧,相安無事。
直到今天。
扶玉不禁想到她想要自己和她一起想辦法時帶著希冀的神情。
如果那個時候她不那麼謹慎防備,阿舍是不是就不會死。
若她能給出一點建議,透露一些安排,是不是就能救回那個想家的姑娘。
她鼓起勇氣跟自己說了那些話,被自己模棱兩可回答之後,又不死心地做了怎樣的嘗試,才導致身死在這所謂“樂土”?
扶玉迎著一眾女子的目光看回去,深深明白,她們選擇了這裡,卻並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樣的不怕死。
即便是孫晚香,在真的發現這裡麵會有人死去之後,也麵色蒼白,神魂大動。
扶玉握了握拳,抿唇道:“我能不能去看看她?”
她身上有萬物生給的佛珠,說不定可以救救她。
但孫晚香慘淡道:“她動了菩薩的泥塑身,打翻了菩薩給的吃食,刀傷了菩薩賜予的夫君,如此忤逆,必然是當場魂飛魄散,身死魂消,你如何還能看得到?”
扶玉瞳孔收縮了一下,抓緊了空空如也的手腕。
或許是因為雙生佛珠,她才沒有感受到泥菩薩的懲罰。
沒有佛珠保護的阿舍卻逃不掉。
動了菩薩的泥塑身,打翻了菩薩給的吃食,刀傷了菩薩賜予的夫君。
那麼一個年幼的姑娘,卻如此剛烈,扶玉想到自己對她的防備,想到她失望離開的模樣,想到她身死時的不甘——
或許這就是泥菩薩對她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