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顧非池隻是漫不經心地聽,神情中帶著一絲慵懶,可隨著蕭燕飛的一字字一句句,他的眼神一點點地變得深邃,眼角眉梢透出幾分凜冽的寒意。
父親夜裡必須坐起才能喘上氣的事應該連太醫都不知道,她又是怎麼知道的?!
蕭燕飛一直留心著對方的表情變化,知道自己應該都說對了。
衛國公既然已經到了咳血和端坐呼吸的地步,就意味著肺淤血達到了一定的程度,他的肺炎已經很嚴重了。
蕭燕飛心裡有數了,吐字清晰地道:“顧世子,我能救國公爺。”
“這個世上,除了我以外,無人能救。”
“不出三日,國公爺的咳血量還會增大,引發膿毒症,口唇、指甲發紺,到了那個時候,他就神仙難救了。”
她的語氣十分肯定,一眨不眨地看著顧非池。
她不知道在寧舒郡主口中出京辦差的顧非池為什麼會出現在西林寺中,更不知道他為何會被錦衣衛追緝,但很顯然——
最倒黴的人是她,她偏偏在這個時候來了藏經閣,看到了不該看的!
事關生死,那也唯有以命換命才有可能打動心狠手辣的顧非池,畢竟眼前這個方及弱冠的青年可是從戰場上的屍山血海裡走出來的。
她得讓顧非池看到她的誠意才行。
顧非池的目光又在蕭燕飛的臉上轉了轉,終於徐徐地放下了執劍的那隻手。
架在脖子上的劍沒了,蕭燕飛覺得自己踏進鬼門關的一隻腳終於平安地收了回來,稍微放鬆了一點。
她垂著頭,撫了撫袖口,用眼角的餘光瞥著顧非池,見他利落地把長劍插回了鞘中,心神稍定。
蕭燕飛打起精神,微笑著說道:“顧世子,我姓蕭,是武安侯的次女。隻要世子需要,我隨時可以隨世子去救國公爺。”
蕭燕飛特意自報家門,是為了讓顧非池知道她的根底,那麼一旦她把今天的事情說出去,以衛國公府之能,要拿她來抵命也不難。
顧非池若想要救衛國公的話,今天就不能殺她,隻能讓她走,這樣她才能去救人。
末了,蕭燕飛故作輕鬆地笑了笑,又補了一句:“世子放心,我很惜命的。”
所以,她是絕對不會冒生命危險去出賣他的。
“與姑娘這種聰明人說話,真是令人舒心。”顧非池又是一笑。
笑起來時,冷峻的眉眼柔和了些許,瞳深如夜,透著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漂亮卻危險。
蕭燕飛維持著臉上的僵笑,眉眼彎彎,把這話當作了對自己的誇獎。
殿外忽然響起了陣陣喜鵲的鳴叫聲,兩長一短,兩長一短。
顧非池朝殿外望了一眼,眯了眯眼,淡聲道:“蕭二姑娘,三天內,我會來找姑娘的。”
話音未落,顧非池輕輕一躍,抓住了一道從房梁上垂下的黃色帷幔,身子靈活地蕩起,三兩下就又回了高高的房梁上。
不過是眨眼的功夫,蕭燕飛就發現藏經閣內隻剩下她一人了,周圍隻有一排排書架。
她沒有抬頭,一點也不想知道房梁上除了顧非池,還藏著什麼人。
這種麻煩事還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蕭燕飛把手裡的那瓶咳嗽糖漿收回急救箱內,擦去那本《聖公本草》上的幾點血跡,把書冊放回了書架上。
然後又從急救箱裡摸出了一盒阿莫西林分散片,用意念把裡頭的藥片一片片地取了出來,再用素白的帕子裹好,放在了書架上。
做好這一切,她對著空蕩蕩的四周說:“世子,你的朋友若是高熱不退,可以讓他服用這種藥,一次兩片,早晚各服用一次。”
話剛說完,殿外就傳來了一個活潑清亮的女音:“前麵就是藏經閣了吧。”
是陸三娘的聲音。
蕭燕飛整了整衣袖,檢查了自己一番,確定身上沒沾染到血漬,這才邁步從書架後走出,迎麵對上剛走進藏經閣的蕭鸞飛她們。
“二妹妹,你沒事吧?”蕭鸞飛關切地上下打量著蕭燕飛,問道,“你剛才有沒有遇上錦衣衛?”
蕭燕飛點點頭,言簡意賅地說道:“錦衣衛來過,沒什麼發現,就走了。”
她沒有多說,更沒有回頭或抬頭,即便如此,她也能感受到黑暗中有一雙眼睛正盯著她,像是蟄伏於黑夜中的狼,透出一股子令人膽顫的寒意。
她要是敢亂說話,第一個死的人就是她。
以顧非池砍人脖子就跟割豆腐似的身手,她們四個人恐怕都要死。
“手。”寧舒郡主冷不丁地對蕭燕飛說道,塞了個油紙包給她,“給你的。”
她傲嬌地仰起了小下巴,“本郡主覺得這梅菜筍乾包子味道不錯,隨手給你帶的。”
她嘴裡說是隨手帶的包子,卻是雙眼灼灼地盯著蕭燕飛,似在期待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