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聲 春暖花開(1 / 2)

在鋼琴聲裡 青熾 5381 字 6個月前

直到車子駛出好一段距離,蘇檸感覺鼻間還縈繞程然的氣息。

說不出來的感覺。

像靠近火源,灼熱危險,但因為是他又好像沒那麼害怕。

陽光有些刺眼,程然伸手將她麵前的遮陽板翻下來,她從補妝鏡看見自己的眼時怔愣一下。

她很久沒照過鏡子。

車子在院子前停下,蘇檸看著那棟複式小洋樓,還是忍不住發抖,本能的抗拒。

手落入溫暖掌心,程然輕聲,“沒事,有我在。”

蘇檸點點頭,在程然的陪伴下走進院子,程然這次多看了一眼八角亭下的石桌。

按響門鈴,過了幾分鐘才聽到腳步聲,裡麵的人有些不耐煩。

父親來開的門,見到他們有些錯愕,但很快又恢複以往一樣的冷漠和不耐,“還知道回來,還以為你準備無名無分跟彆的男人跑了。”

程然蹙眉,聲音清淡,“我叫程然,蘇檸的朋友。”

蘇兆興並不在意他叫什麼,隻是看著蘇檸,“鬨得差不多了就適可而止。”

程然臉色幾乎是陰沉,她都割腕自殺了,在他們眼裡卻還是一句鬨。身旁人扯了扯他衣服,他垂眼,蘇檸對他搖了搖頭。

“我來看看你們。”她說。

母親聞聲過來,見到蘇檸激動萬分,快步上來檢查她有沒有事,“檸檸你終於回來了,嚇死媽媽了。”

蘇檸麵上沒什麼波動。

或許在之前麵對父親的指責,母親的眼淚還會有所動容,但現在隻剩平靜,死一樣的平靜。

她記得在自己閉上眼時,母親驚恐的尖叫,父親擋住母親的眼睛,他們看著她血流滿地,他們喊著她名字,直到她閉上眼,都未曾上來抱她一下。

對於父母來說她可有可無。

她終於認清這個現實。

自殺。

她解脫了,他們也解脫了,警察問起也不過一句“抑鬱症自殺而死”。

所以當聽到程然說他報了警,父母在家裡配合調查時,她沒什麼反應,現在看著養育自己二十多年的父母,也沒什麼反應。

“我回來拿點東西,拿了就走。”她說,“從今以後不會打擾你們。”

“檸檸,你在說什麼?媽媽怎麼聽不懂?”

蘇檸沒再說話,越過父母往樓上走,程然跟著她,父母也緊隨其後。推開房門,她徑直走到床頭,從枕頭夾層裡摸出一個紅包。

時間太久,紅包已經褪色,上麵的金色字體也黯淡許多,背後寫著她的名字。

她走到程然麵前,“走吧。”

程然點頭,與她就要離開父親卻擋住去路。

“你又想搞什麼花樣?這次鬨得還不夠?鬨去了醫院鬨動了警察,是不是準備把我跟你媽送進牢裡去?”父親一貫的指責著,“我們養你這麼大,在你身上花這麼多錢,你就是這樣回報我們的?跟一個男的出雙入對的,你還有沒有點羞恥心?”

程然將她護在身後,“所以你們就仗著父母的身份,這麼多年將她完全囚禁起來?讓她成為你們炫耀的資本,等失去作用了就想要一腳踢掉。”

蘇兆興:“這是我們家裡的事,輪得到你一個外人來說三道四,再說我們是她父母,我們還能害她不成?她有今天的成就,沒有我們培養能做得到?”

程然扯了扯唇,“你們的確培養了她,但問沒問過她願不願意?”

“她有什麼願不願意的,她願意的那些都是些什麼,畫畫一輩子能有什麼出息。”

程然冷笑一聲,看向在一旁淚流滿麵的人,“她是你們的女兒,不是你們的所有物,我沒見過哪對父母,要利用女兒裝病去為自己謀取利益的,但女兒自殺時候站得遠遠的,回來後一句關切都沒有,隻剩一味的指責和謾罵,你們口口聲聲說自己培養她花了多少心血,但有沒有想過,也是你們將她逼到這一步,需要用死來擺脫。”

王如萱流著淚,上前半步,“我知道檸檸受了很多委屈,但我們都是為了她好,我們也是第一次做父母,想要把最好的都給她。”

程然薄唇微扯,像聽到什麼笑話,“好一句第一次當父母,這樣就能讓你們心安理得覺得自己沒錯,是她不知好歹。”

他話裡難掩怒火。

他們到底是怎麼如此冠冕堂皇的以父母名義肆無忌憚對蘇檸的,所有的過錯都推給蘇檸,他們永遠沒錯。

“你少在這裡跟我耍嘴皮子,輪得到你來教訓我們了,沒有家教長幼尊卑—”

“夠了。”她打斷父親的話。

父親怔了下,畢竟從小到大蘇檸都不敢這樣,“你怎麼跟我說話的?”

蘇檸從程然身後上前,漠然的看著他們,“把我的戶口給我吧,我會撤案。”

王如萱:“檸檸,你這是要乾什麼呀檸檸,你真的要離開爸爸媽媽嗎?”

蘇檸麻木的看著母親,“我早就該離開的,在大學畢業那年就該走的。”她又看向父親,“這些年,我參加演出掙的錢加上上次彆人賠的,夠還你們了,如今我彈不了琴,你們也將有新的子嗣,我就不繼續待在這裡了,把戶口分了吧,我撤訴。”

父親說,“你以為拿到戶口就萬事大吉了,就能跟他在一起了?蘇檸,你到底長沒長腦子,他隻是跟你玩玩。”

“他是唯一跟我說對不起,在乎我死活的,其他的,不重要。”

父親大怒,“所以你現在是在威脅我?”

蘇檸:“就當時吧。”

“混賬!”

他揚手,朝蘇檸打來,蘇檸也沒躲,就這樣等待耳光落下,但這次預料中的疼痛沒到來。

程然截住蘇兆興的手,“就算你是她父親,如果告你故意家暴和敲詐,法院也是要受理的,何況,她還是當事人,需要我科普一下你們這樣的行為在法律上怎麼判嗎?”

王如萱被程然的話驚到,趕緊讓蘇兆興把手放下,帶哭腔的問蘇檸,“檸檸,你真的要告我們嗎?”

蘇檸沒看他們,“我隻要戶口本。”

蘇兆興看了眼妻子,後者多有猶豫,但還是點了點頭。

拿到自己的證件,蘇檸和程然離開這座曾經是自己家的地方,臨走前王如萱追到院子裡。

“檸檸,你在外麵好好照顧自己,有事隨時給媽媽打電話。”

蘇檸看著麵色憔悴的母親,又看了看一旁擔憂母親的父親,笑了笑。

這是幾百天來,她第一次對他們笑,蘇檸告訴他們:“以後,我不會再打擾你們生活,祝你們一家幸福。”

她將自己完全從這個家摘離。

她轉身離開,彆回答母親的話。

她不會給他們打電話,她曾經打過,但每一次都以沉默收場。

坐回車裡,程然並未立即開車,而是從中控的收納盒裡拿出一顆草莓糖,拆開遞給她。“難受就哭出來。”

蘇檸低著頭,接過草莓糖喂到嘴裡。

她沒說話,他也沒開口,隻是點開車載音箱的音樂播放器,《克羅地亞狂想曲》充斥車廂每個角落,如鼓聲敲擊耳朵。

好一會兒。

“我想重新學畫畫。”她說,“可以拜托你,借我一點錢嗎。”

到底是沒開口跟人借過錢,她說得有些吃力,並且難為情。

程然看了眼微信,給她轉賬,“銀行卡沒帶在身上,回去給你。”

蘇檸沒想到他會這麼乾脆,眼眶發燙,“謝謝。”

程然指腹碰了碰她眼角,“不用跟我說謝謝,大膽說出你的需求,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成為想成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