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可以動身了。”
他淡淡地說道。
短暫的沉默之後,有幾道身影奔出了人群,急匆匆地衝向第一道虹橋。
很快越來越多的人反應過來,爭先恐後地向前衝。
縱然虹橋有十丈之寬,兩側並無遮擋,臨近萬丈虛空,誰都怕失足跌落。
因此大家都想走中間,就免不了一些擁擠推搡。
虹橋坡度略大,有些瘦弱的被擠了出來,直接連滾帶爬地摔回了起點。
蘇陸本來就站在後麵,此時不急著衝過去,就毫無壓力地圍觀了一會兒。
她還看到了衣著鮮豔顯眼的李少爺。
他本來想把前麵的人拽開,卻被人無意間一肘子砸在臉上,直接摔倒滾回來了。
也有一部分人並未爭搶,等了片刻,待到橋上的一大堆人走遠了,才開始動身。
“他們搶什麼?”
旁邊有人小聲嘟囔道,“剛剛的仙長不是說過嗎,又不記名次的。”
“或許他們不信?”
後麵傳來一道聲音,“亦或是話本子看多了,以為自己第一個衝到終點就有獎勵。”
蘇陸訝然回頭。
沈徊不知何時來了,正站在後麵,藍色衣擺在風中飛揚。
“很可惜,並沒有。”
他向她眨眨眼,這才走向站在不遠處的青衣男人,微微俯身行禮,“師尊。”
那位薛長老輕輕頷首。
旁邊又有幾個修士經過,紛紛向薛長老行禮,他也溫和地向他們致意。
他是沈徊的師父啊。
蘇陸暗自想著,卻也沒多在意,隻依稀聽見靈根和徒弟等字樣,後麵的就再也聽不清了。
她抬腿走上了第一道虹橋。
無論說有沒有名次獎勵,她都不打算衝在最前麵,就慢悠悠地起步了。
“……就是她,這人有點意思。”
沈徊望著少女的背影笑道,“那些真靈根爭搶一番,隻是想獲得某個高手的青眼,得以成為其弟子。”
真靈根資質不上不下,有些人會被分到外門,有些人則能留在內門四峰。
當然,若是回到外門,通常都能拜某個長老或是管事為師,成為入室弟子或親傳弟子,不像雜靈根多數隻當個記名弟子,更彆提隻能當雜役的混靈根了。
若是留在內門四峰,興許挨不著長老,但哪怕同樣是普通修士的記名弟子,內門的待遇就比外門好了許多,每月能領到的靈石數量都不同。
不過若是當了外門長老的徒弟,師父自然也會給些補貼,所以哪個更好也無法下定論。
玄靈根比真靈根純度高了一級,大部分都能留在內門四峰,還有的能成為某位長老的記名弟子。
至於地靈根天靈根,那是板上釘釘的會被選入內門。
地靈根有些是入室弟子,有些是親傳弟子,還要看個人運氣和悟性。
但是天靈根,無一例外,全都拜在長老或者首座門下,成為其親傳弟子。
“這次總共就一個天靈根,無論表現如何,都沒人能和她競爭。”
沈徊感歎道,“她應該也清楚吧。”
薛長老看著那道纖細身影消失在霧中。
“嗯,師尊要不要再收一個親傳弟子?”
沈徊眨眨眼,“她的性子還挺有趣的。”
“……哪裡輪得到我。”
薛長老微微一笑,“既然是天靈根,應當是秦師叔吧。”
“那她豈不是要成為段鴻的師妹?”
沈徊頓時幸災樂禍。
“怎麼?他們有舊怨?”
“那倒是沒有,隻是她看那張臉覺得瘮得慌吧。”
薛長老愣了一下,不由失笑,“那孩子這麼說了?”
沈徊聳肩,“她顯然是這個意思,畢竟段師叔盯著人家看個不停,還擺著那麼一張臉,活像是被欠了幾百萬靈石一樣。”
薛長老含笑看了徒弟一眼,“所以你和她的關係倒是不錯?”
沈徊點頭又搖頭,“她對我也有些忌憚,不過我們不熟,這倒也是人之常情,總歸比段鴻要好,她第一眼看到他就害怕了,心跳得厲害呢。”
……
蘇陸對這番談話一無所知。
她正在緩慢前行。
腳下是金色光幕鋪就的虹橋,流光溢彩,半透半隱,踩上去卻相當穩重結實,也並不打滑。
近千道光橋相互勾連,在天穹中織出一片燦爛光網。
每一道虹橋都有十丈寬,除非上百人並肩走,否則根本不可能由兩側摔下去。
舉目四望,周圍儘是渺渺雲霧,隱約有模糊的峰影在遠方一閃而過,偶爾還有幾道彩輝衝雲破霧而出。
那些光芒落入某座山峰之中,亦或是從山間起航,宛如流星般極速劃過天際,然後消失不見。
遲了幾秒,她意識到那應當是禦劍飛行的修士。
蘇陸心裡浮現出強烈的羨慕。
誰會不羨慕那些上天入地的仙人,地上的生物又怎會不渴望在天際自由翱翔——
不過,自己已經站在了這裡,隻要繼續向前走,一定也能做到。
她胸中倏然湧起一股奇怪的豪情壯誌。
紺青天幕裡雲海茫茫,宛如靜止的波濤。
萬道燦金霞光倏然迸發而出,霎時間雲消霧散,世間唯餘無儘光明。
虹橋被染鍍金芒,粼粼光輝流淌閃爍,越發顯得明亮輝煌。
她邁步前行,像是行走在滾動的金色天河之中。
那一瞬間,她沉浸在這人間至盛的景色中,原先心裡的憂慮雜念都被忘掉了。
蘇陸忽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她的速度不快,但走了許久的陡橋,也難免有些疲憊。
此時此刻,她的呼吸變得順暢,酸軟的雙腿也在恢複力量,空氣仿佛都甜美起來。
四肢百骸充盈著活力,恨不得直接起飛。
抬手摸了摸臉頰,發現傷口好像消失了。
她下意識開始向前狂奔。
若是尋常人這樣儘全力疾跑,很快就會感到疲憊。
然而她跑過十幾道虹橋,體內力量依然源源不絕。
蘇陸趕上了一批又一批的人,不出幾分鐘,已經到了隊伍的最前麵。
她看到許多人在橋上咬牙堅持,大多都有疲態,隻是程度不同,有人稍微出汗,放緩了速度,有人臉色慘白,甚至雙腿發軟。
還有極少數人,依然精神抖擻地向上走,甚至在連跑帶跳。
但他們的速度依然遠遠不及她。
蘇陸繼續向前,很快就完全甩開了他們。
“那是怎麼回事?”
有人驚訝地抬起頭來。
他們望見前方迅速消失的背影。
“…………是那個天靈根吧。”
“登仙台靈氣最為濃鬱,但也唯有天靈根才能那麼快吸收靈力,雖說沒有功法支持,體內靈力很快會散去,但也足夠這一時所用了。”
說話期間,那人也腳步不停地向前跑著,呼吸也隻稍稍加快。
旁邊的兩人也是相同的表現。
另一人望著那遠去的身影,有些不服的撇嘴道:“她也不算什麼,聽說先前有人直接在登仙台悟出法術,當場馭風飛去了玉虛殿呢。”
“但那人好像已是身懷修為的吧……”
蘇陸走完最後一道虹橋,終於抵達了仙龍頂。
這一座蒼翠的山峰,環繞著白雲青靄,宛如雲中島嶼,靜靜地懸浮在高空裡。
山腳處矗立一座巍峨宏偉的大殿,金色牌匾上鐫刻著玉虛殿三字,碧瓦飛甍,玉色琉璃,極為氣派。
宮殿後方有一道山路,曲折蜿蜒向上,隱沒在重重碧樹翠浪之中。
正殿的大門閉合著,兩邊側翼也無人出入,隻有幾道身影站在門口稍遠處,似乎正在說話。
蘇陸看了一眼就認出熟人。
縱然那些青年男女個個容貌標致、氣度非凡,段鴻站在當中也依然頗為顯眼。
而且他還第一時間回過頭來,遙遙看向這邊。
段鴻又向旁邊的人說了句話,身影一閃,已然出現在蘇陸的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