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她家老顧呢?(1 / 2)

一九七一年一月,滬城醫藥高等學校。

二樓教學辦公室。

“展老師,小展老師,你怎麼在這睡著了?”

寒冬臘月時節,屋外的冷風呼呼地吹,隨著來人這麼將門一推開,寒風逮著機會席卷進屋,吹得滿屋紙頁哢擦作響,炭盆裡紅光閃閃,趴在桌子的人手肘動了動。

——怎麼這麼冷?

展艾萍沒有睜開眼睛,嘴裡迷迷糊糊說著:“顧老頭,咱家暖氣停了?”

“展老師,您這迷迷糊糊說什麼夢話呢,什麼老頭,什麼暖氣?”進來的人嗬出一口氣,搓了搓手,她把手上的東西放下,拿起鐵鉗去撥弄炭火,她蹲下來,打開桌下櫃子,翻出三個大紅薯。

趴在桌子上的女人終於醒了過來,她坐起身,眼前先是刺目的白光,接著便是清晰明豔的色彩,牆上的偉人畫像,被撕了一半的日曆,麵前的紅木書桌,底下墊著報紙,照片,上麵蓋了透明的玻璃,又小又黑的字體清晰可認。

桌上一堆書和文件,還有個映著牡丹花紅喜字的搪瓷缸子。

翻開的登記冊上記錄著今日的日期:一九七一年一月三日。

人民日報:我們要求把……

展艾萍冷不丁一個哆嗦,她眨了眨眼睛,接下來更是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眼,玻璃板下的黑白報紙字體很小,如同一個個蒼蠅一般,這樣的距離,她沒有戴老花眼鏡,卻仍然看得清清楚楚。

現年七十三歲的“展奶奶”懷疑自己在做夢。

她轉頭看了眼牆上的日曆,眼睛無神念道:“一九七一年……”

明明剛過了二零二零年,是二零二一年了,到如今這個歲數了,她居然夢到了五十年前的事。

“展老師,吃烤紅薯不?幫你埋一個,你今天瞧著不大高興,是跟賀老師吵架了?你們婚期都定下了,還等著喝你們喜酒呢。”小蔣老師扒開一層灰,將兩個大紅薯扔進了炭盆裡。

她抬頭見到展艾萍,手下的動作一頓。

滬城裡多美人,多氣質美人,即便是如今這個年代,大家都灰撲撲的,城裡的女人私下裡仍講究個時髦時鮮,愛打扮,會打扮,很是洋氣漂亮。

展艾萍的漂亮與這樣嬌柔的漂亮又是不一樣的,即便是又肥又大的衣服,仍然掩蓋不住她玲瓏有致的身材,她長得很高,雙腿又直又長,元旦彙演的時候,她穿上專門的舞蹈裙子,那一雙長腿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她生著瓜子臉,五官明豔漂亮,那種美麗帶著如刀子般的銳利,進攻性很強,仿佛能刺傷人似的,叫人不敢褻瀆。

小蔣老師每次見到她的時候,就忍不住想起“紅玫瑰”這個詞。

展艾萍是一朵烈焰紅玫瑰,即便在冰天雪地的冬日裡,依舊開得熱烈如火,明豔張揚。

隻不過今天的展艾萍,少了咄咄逼人的氣勢,許是剛睡醒,她的麵容柔和不少,這才令人恍然一驚她長得真好看啊!

展艾萍皺眉看著小蔣,她抬了抬手指:“蔣、你姓蔣是不是……”

她艱難地想起些許過去的記憶,越想越覺得頭疼,想不起來。

這間屋子也很熟悉,好像她曾經來過的樣子。

小蔣老師捂著嘴笑:“展老師你睡迷糊了吧,我你都忘了?”

展艾萍:“你說我要結婚?”

“跟光華大學的賀老師啊!賀老師可真是個儒雅體貼的好男人,咱們這些個女老師,誰不羨慕你呀……”

賀老師,賀明章?

呸呸呸,晦氣!展奶奶心想自己做夢也不該夢見這玩意。

她跟顧老頭十周年結婚紀念日剛過,要做夢也是夢見她家老顧。

展艾萍這輩子結了兩次婚,第一次是跟賀明章那狗玩意,第二次是顧老頭,她跟顧老頭結婚的時候,已經年過花甲,兩人都已經六十多了,卻是恩愛甜蜜,一日勝過一日。

她家老顧呢?

“嘶——”展艾萍掐了一下自己,她猛地抽氣一聲,真疼啊!

偏生夢沒醒,她一睜開眼睛,沒睡在自己老伴身邊,她回到了五十年前,回到了一九七一年,回到了她二十三歲的時候,回到了她……與賀明章結婚前。

用那些小年輕的話來說,她一個老太婆是重生了,可她生活平靜順遂,和老伴過著恩愛非凡的幸福日子,她不想重生啊。

但是……

她一個七十三歲的老太太回到了二十三歲,這世上還能有這種大好事?!!!

*

“展老師,這紅薯應該烤好了,你挑一個。”

展艾萍和小蔣老師圍坐在炭盆邊吃烤紅薯,剛從炭灰扒拉出來的紅薯黑乎乎的,外麵裹著一層灰,表皮早已經黑了,她和小蔣用紙包著紅薯,隨意擦了擦表麵的灰,掰開兩半,黃燦燦的紅薯肉冒著熱氣,不要錢一般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紅薯香驅散了一室嚴寒。

小蔣吃著紅薯哇哇大叫:“哎呀呀好燙好燙,燙手燙手……哎呦,好暖和,暖手啊……”

展艾萍悶頭三兩口吃完了一整個大紅薯,燙熱的紅薯下肚後,她才有回到七十年代的真實感。

還是年輕的身體好啊。

這麼一個烤紅薯吃下去,落在胃裡隻聽個響,完全填不飽肚子,人老了牙口不好,胃口也不大好,老顧笑她是小貓胃,隻吃三兩口。

展艾萍年輕的時候吃得可多了,尤其是當兵讀軍校的時候,那簡直是餓死鬼投胎,每回到了飯點,食堂如同蝗蟲過境。

吃完了烤紅薯,展艾萍開始思忖現下的情況。

她回到了二十三歲,這個年紀好啊,這正是她人生的轉折點,她選擇與賀明章結婚後,展艾萍的人生就開始徹底走下坡路。

回顧重生前的七十年,展艾萍的人生曲線像是一個“N”。

展艾萍出生在一九四八年,建國前一年,她的父母都是軍官,她從小在大院長大,她是天之嬌女,是人人羨慕的彆人家孩子,她小時候要當“孩子王”,長大了成績好,連連跳級,十五六歲的年紀考上了軍醫大學,她在軍醫大的歲月,是她青年時候最輝煌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