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了就瘋了吧,明天她去找顧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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滬城某軍醫院。
站在醫院大門前時,展艾萍看著眼前的建築,忍不住唏噓,這是她畢業後頭一回工作的地方,即便過去幾十年,它最初的模樣仍留在她心頭。
醫院許多人還認得她,門衛也認得她:“呀!展醫生。”
“展醫生,您換成這身衣服咱可認不出來了。”
“比文工團的姑娘還漂亮。”
……
跟不少眼熟的人打了招呼,展艾萍遇見了一個中分齊肩短發女醫生,那人一見到她,立刻拉長了語調:“喲,稀客。”
這女醫生是薛凝佳,當初跟她一個組的,總被她壓一頭,兩人多次起了爭執,展艾萍退出後,孫老師助手的位置便留給了她。
“展艾萍,你不是當老師了麼,不是要結婚了麼?不在家好好當你的新娘子,你跑醫院來做什麼?”
展艾萍冷冷道:“賀明章是在你那看見我的照片?”
原本還得意的薛凝佳神色一慌,她沒料到展艾萍竟然知道了這件事,是,賀明章是她的遠方親戚,這人有些才華,卻是個虛偽還……的男人,展艾萍長得好看,更是烈士的女兒,出身好,賀明章一見果然上心了。
“啪!”展艾萍給了她兩巴掌,這兩巴掌她用儘了全力,薛凝佳被她打蒙了,嘴角掛上了血絲。
“你……你敢在醫院打我!”
展艾萍冷笑道:“你找那麼個垃圾玩意來接近我?”
“手段下作。”
“我會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孫老師。”
“不不不不……展艾萍我求求你了,你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敢惹你了,要不你再打我出氣吧。”薛凝佳這時已經慌得六神無主,她不知道展艾萍究竟知道了多少,她以為展艾萍今天來醫院正是為了這件事。
這件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展艾萍她優秀,她是烈士的女兒,她若是在醫院鬨起來,把之前的事情抖出來,她完了,她全完了。
“要不我給你補償,你說個數,你放過我吧,我想留在滬城,我真的想留在醫院裡,展艾萍,求求你了。”
展艾萍看著她,語氣冷淡至極:“薛凝佳,你會是個好醫生,滾吧,以後彆出現在我麵前。”
薛凝佳頂了她的位置,不說彆的,她在後來是成為了一位著名的外科手術大夫,救了不少人。
薛凝佳一聽這話,忙不迭走了,她理了理頭發,戴著口罩和帽子,生怕被人瞧見。
幸好她們說話的地方,是在醫院的角落裡,應該沒幾個人聽見。
展艾萍看著她離開的背影,驀地有些難過,她原本是想來找顧晟的,卻遇上了薛凝佳,想起了那些荒唐又可笑的過去。
小時候她們都說她聰明,實際上她再蠢不過了,天真,單純,衝動,母親小時候時刻教她,要像一個男人一樣,要頂天立地,她雖然信母親的話,可是……
她按著母親的要求去做,內心卻很矛盾,因為她也是個愛美想要被人珍視的小姑娘,母親要她剪短發,不準她穿裙子,實際上她卻羨慕大院裡彆家的小女孩,梳著麻花辮,穿漂亮的紅裙子。
小時候她被人從台階上推下來,她哭著去告狀,從來不會得到媽媽的安慰,隻會挨一頓罵:
“他為什麼推你?那是因為你軟弱好欺負。”
“就你這細胳膊細腿的,不欺負你欺負誰?”
……
她很少被人溫柔對待,才會在年輕的時候錯把砒()霜當蜜糖。
她沒有表現的那麼強硬,內心很軟,渴望被人珍視,被人保護。
——真是糟糕透了。
人這一生,既漫長又短暫,無倫遇見多少人,終究隻是一趟隻屬於自己的孤獨的旅程。
她母親說得對,人不能軟弱,在這世上隻有靠自己,也隻能靠自己,她不需要被人珍視,也不需要被人保護。
醫院的環境十分安靜,電線杆上落了兩隻不知名的鳥,天灰蒙蒙的,竟開始下起了小雪,寒風卷著天地變換光影,象征著醫院的雪白變成了暗沉的深灰。
展艾萍獨自一個人站了一會兒,她轉過身,看見了轉角處站著的一個人,那人停在一樓的窗戶下,披著一件軍大衣,他身上的衣服很新,這樣綠色在陰沉沉的冬日裡格外明豔,像是濃墨重彩的一筆油畫。
他眉骨凸起,眼窩很深,張揚的劍眉,挺直的鼻骨,使得他的五官深邃立體,哪怕現在的光線並不明亮,那俊美的輪廓仍然奪人眼球。
煙霧升起,他手指間夾著一根煙,男人緩緩垂眸,又是一陣煙霧漾開在寒風中。
展艾萍的心臟驟然一停,她沒想到會在這時見到他,一切都來的太突然,沒有給她任何反應的時間。
眼前的這個年輕男人,是跟她打小不對付的死對頭,卻又是與她同床共枕十年的老伴的……年輕的時候。
展艾萍大步向他走過去,她走得快,身邊的風速加快,她耳邊聽見了風的呼呼叫聲。
順手奪過他手中的煙,手法嫻熟掐滅,展艾萍道:“醫院禁止吸煙。”
顧晟:“……你管我?”
“手斷了還不好好養著,以後有你的苦頭吃。”展艾萍的目光停留在他還綁著繃帶的左手上,眉頭微皺,這一回顧晟立了二等功,左手卻受了重傷,還留下了後遺症,雖然活動不受影響,可一到了寒冷陰雨天氣就疼得厲害。
她抬眸,發現顧晟正瞪大了眼睛看她,或者說是瞪著她手中的那根被掐滅的煙。
雖然年代久遠,可展艾萍依稀記得,這煙好像還蠻貴的,特供品種。
展艾萍:“……”
展艾萍心想,我就管你,都管你丫的十年了,醫護說誰來都製不住他,就她在一旁好使。
說起來這家夥抽煙喝酒愛吃肉,是個倔強臭老頭,一身壞毛病,愣是沒得個肺癌胃癌肝癌腸癌胰腺癌的,活蹦亂跳到了七十歲,身體越活越硬朗了……
隻能說這家夥,他基因好。
雖然顧晟現在才二十五歲,讀軍校也算軍齡,湊湊也有十年了,是個老兵油子了,抽煙喝酒他啥不會啊。
“想要?”展艾萍拿著手上的半截煙晃了晃,下一秒,她順手一彈,正好掉進醫院垃圾桶,她淡淡道:“沒了。”
顧晟:“兄弟,你想打架?”
展艾萍無言以對:“……誰要跟你稱兄道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