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該死的實驗’——animus,對外的調查報告中提供了十七個實驗體的身份,宣稱那就是全部了。但其實不是。”
斯旺靜靜等待著真相。
“一共有四十二名實驗對象。他們之中有自願參與實驗的,但很大一部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麼樣的文件上簽了名。”賽拉放下舉到耳邊的手,幅度很小地彎腰,“有十七個編號,因為有用的人隻有十七個,而真正活下來的隻有最後一個。”
賽拉的語氣平靜,甚至有點可惡的冷漠。斯旺的呼吸聲越來越大,她痛苦地放下槍,舉起□□:“你們是惡魔。”
“我們一直在尋找這四十二人的家屬、朋友,所有認識他們的人。”賽拉看上去有點急迫了,“斯旺,我們不是惡魔,我們隻是犯了錯的人。所有參與實驗的人,我都記得他們的名字。如果你願意跟我上樓,去我的辦公室,我的電腦裡有全部的資料。他們不在新聞裡出現,不代表會被遺忘。正因如此,我才必須告訴你——”
“撒謊!”斯旺又開始恍惚,她被困在太多的情緒和身體的痛苦中,而一個瘋狂的人比理智的犯罪分子更難應付。
“這四十二個人裡,沒有你的女兒。”
在這個塞滿了炸藥的地下世界中,寂靜短暫地籠罩了兩人。
“諾拉·斯旺,十九歲,懷有身孕。她沒有參與實驗,也沒被確認死亡,在今天之前我從未聽過她的名字——她因違反戒律被母親趕出家門,或許還在世界上的某個角落活著,生下一個孩子,無時無刻不盼著母親原諒她,接她回去。”
還差一點了。賽拉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斯旺顫抖著的大拇指摁著按鈕,但她的注意力顯然不在這上麵,控訴的聲音也變得微弱:“撒謊……”
“斯旺,是誰告訴你諾拉參與了實驗?又是誰把你放在這裡等死?如果你按下按鈕,諾拉永遠也不會知道你為她付出了多少——你甘心嗎?”
斯旺現在其實不能完全理解賽拉的話,她隻是疲倦地搖頭:“……已經來不及了。”
但賽拉來得及。她在最後一刻撲上前,迅速抓住斯旺的手腕向外折,猝不及防的脫臼讓使遙控裝置脫手。同時,斯旺的槍也抵著賽拉的腹部開火了。中槍已經很難讓賽拉喪失行動能力,所以她並沒有在意。——如果這是普通子彈的話,可惜事情並不如她所願。
所以說,賽拉並不喜歡這些五花八門的熱兵器。
鑽進她肚子裡的是一顆微型電擊器,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電流從內部穿透身體,不受控製的痙攣讓她癱倒在地,順便燒熟了身上大部分器官。賽拉蜷縮成一團,把搶來的遙控器埋在身下,但現在斯旺也沒有威脅性了。
正如她本人所說,已經來不及了,斯旺再也堅持不住,吐出一大口粘稠的黑血。被折斷的手腕迅速複原,身體上其餘的部分則用更快的速度崩潰。儘管她之前又哭又鬨,但死亡時卻格外安靜,跪在血泊中很快就失去了生息。
一分鐘後,賽拉的身體也停止抽搐。此時此刻這地方真的有了點陵墓的意思。很快,高跟鞋的聲音響起,有人前來收獲勝利的果實。
那雙高跟鞋嫌惡地跨過斯旺的血,在賽拉身邊站了一會兒,大概在手機裡給彆人發信息,最後慢悠悠地彎下腰查看情況——這是個常見的錯誤,或許是因為賽拉演技好,許多人都會低估她的身體強度。賽拉的動作依舊很快,令人猝不及防。她伸出血肉模糊的手臂,把藏在懷裡還在發燙的折疊匕首橫插進對方的臉頰——她試圖瞄準太陽穴,但位置偏了。賽拉不確定此人是不是這場詭計裡的最後一環,但再等下去她也撐不住了。
久違的哀嚎再一次響徹陵墓。賽拉努力撐起身體,想看清那個倒黴鬼的臉,但她的視網膜(或許包括全部的眼球)已經融化了。她半跪在地上,準備等疼得到處亂撞的陌生人靠近自己再一把抓住。聲音很快由遠及近,對方終於被腳上煩人的高跟鞋絆倒,還是朝著自己倒過來的。
非常好,有點意外,但是可以彌補。賽拉努力保持清醒,蓄勢待發。可惜今天的意外多得離譜,下一秒,她的身下出現一個充滿魔幻氣息,還滋滋冒火光的圓環。賽拉像一隻掉進陷阱的兔子,迅速消失在一片狼藉的地下室。
*
陷阱的儘頭是一張舒適的床鋪。賽拉一頭撞進枕頭裡,在一堆柔軟的填充物中發出□□。
她撐起發酸的身體,眨眼的功夫,自己的傷口已經消失,視力也恢複了正常。她的手裡還死死捏著遙控器。賽拉看見明亮的房間,潔白的窗紗,大敞的窗前站著一個身穿長袍的女人。她皮膚黝黑,好似深邃的宇宙,臉上畫著繁複的金色紋路,長及腳踝的頭發編成鬆散的麻花。她有一雙讓人發毛的眼睛,與她對視時總感覺會被奪走靈魂。
溫暖的帶著甜味的風從窗口吹進來,也把她溫柔飄渺的聲音遞到耳邊:“賽拉,你現在還不能殺她。”
突然麵對超自然現象和超自然人物,還要消化剛剛被燒焦的痛苦,賽拉什麼也問不出口。她呆呆地看著對方,最後放棄思考,自暴自棄地躺倒在床上,聲音悶悶的:“……這太荒誕了。”
“荒誕是宇宙的常態——歡迎來到佛羅倫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