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拉又有點糊塗了,她看著古一悠然自得地品嘗從自己手上搶走的咖啡,不太確定地判斷:“……這不是現實。”
“我說了,真實是由你自己決定的。”古一帶著淺笑,側過頭欣賞咖啡館的牆壁,年代久遠的牆紙被幾幅裱在畫框裡的靜物畫遮住,畫框旁邊則貼著孩子的塗鴉和許多泛黃的拍立得照片,都是觀光客們的留影。
“對我來說,此處即為真實——隻是並不在線性的時間中。”
古一話音剛落,咖啡館內鬥轉星移。顧客們的身影快速地掠過,窗外的太陽不斷升起落下,隻有賽拉和古一身處的位置紋絲不動。時間如巨浪般奔波離去,直到一陣刺眼的光芒閃爍兩下,咖啡館在瞬間被夷為平地,那麵掛滿回憶的牆壁隻剩一小半立在廢墟中。不遠處的路邊。卡瑞娜僵硬地跪在地上,她滿頭鮮血,對身邊正在發生的爆炸渾然不知,乾涸的眼睛默默看向咖啡館裡的兩人。在短暫得仿佛永恒的停頓過後,時間再次回溯,世界像是在孩子手中搖晃的萬花筒。賽拉恍惚地眨眨眼,卡瑞娜已經把咖啡端到了自己麵前,略帶歉意地輕聲說道:“讓您久等了。”
再次看向古一,巫師還是那副遊刃有餘的樣子,慢慢攪動杯中的飲料,金屬湯匙和杯壁碰撞時發出風鈴一樣的聲音。古一並不在示威,但賽拉切實感受到她難以言喻的威脅性。賽拉努力平複呼吸,因神思動蕩而顫抖的雙手握住咖啡杯,用這輩子最乖巧的語氣低聲詢問:“這是穿梭時間?”
“我更願稱之為‘遊覽’時間。線性的時間無法改變,我們能做的隻是找到其中的某一段,然後觀察。”古一的笑容擴大,嘴角牽動時的細紋像湖麵的漣漪:“一個無傷大雅的觀光客。”
“……這是我能知道的事情嗎?”
“賽拉,不要妄自菲薄。”午後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打在古一臉上,她的眼睛在光線中變得幾近透明,“你當然可以知道這些事。”
“代價是什麼?”
古一煞有介事地思考了一會兒:“我想你早就付出代價了。”
賽拉明智地略過這個話題,取過桌角的糖罐,在熱氣騰騰的咖啡裡放了很多塊方糖(多到路過此處的老板有點不滿地瞪大眼睛):“那麼,我為什麼要知道這些?”
古一答非所問:“在過往的時光中,我一直在做觀光客——透過無數的時間線,觀察無數的可能性。這算是我的主要工作。”
賽拉本能地意識到眼前的女人大概要比她的外表年長許多,眼中帶上了一些敬佩:“你一個人?那太痛苦了……你不會遇到什麼困難嗎?比如突然發現存在的本質就是虛無之類的?”
古一點頭同意:“的確很困難,但總有人要做。我比其他人要更擅長這種工作,所以我去做了——儘管我不是最優秀的那個。”她輕輕揮手,金色的光芒閃爍,法術構築的線條慢慢勾勒出一幅精密的圖畫,“時間並不是互不相乾的軌道,而是交錯在一起的根須,根須之上則構成我們的宇宙。對於觀察者來說,我們絕不能乾預時間線——”她挪走畫中的一個小線段,整幅畫隨之破碎倒塌,“任何一個小的改動,都會生出難以預料的分支,並帶來毀滅性的結果。”
“……但是,你乾預了。”
古一抬起頭,但笑不語。
“你阻止我殺了地下室的那個人。如果按你所說,時間無法改動,那為什麼要乾預身處時間線的我?”賽拉伸出手,試圖觸碰落到桌上的金色碎片,但指尖觸及的碎片全部消失了。
“因為我的乾預也是時間中的一環。”古一露出一點懷念的情緒:“這是個……精妙絕倫的陷阱,甚至騙過了我。現在,由於技不如人,我無法在之後的故事裡置身事外了。”
賽拉其實很不喜歡這種雙方信息差太大的交流,但她實在不敢表達不滿,隻能故作深沉地詢問:“你需要我做什麼?”
“目前來看,你需要觀察——像我一樣。”
賽拉微笑:“不用麻煩,我早就投向虛無主義的懷抱,不需要再像你一樣觀察時間了。”
“並不是用魔法觀察。”古一舒展手指,賽拉感到手臂上出現熟悉的重量,她低下頭,發現自己久違地裝備上了一副袖劍。
“你所要看的隻是一段很短的時間,從中你可以發現必須知道的真相——在那之後,時間會給我們答案。”
賽拉把手中的咖啡一飲而儘(那邊的老板已經忍無可忍地對她怒目而視了),跟著古一站起來:“……Animus。”
古一背著手,咖啡館的小門被不知名的力量推開,外麵卻不是街道,而是一麵巨大的破碎的鏡子。她站在鏡子前,做出邀請的手勢:“賽拉,不必急於一時。彆忘了,我們現在在佛羅倫薩。”
“你總不會真的是讓我來度假的——我需要從我朋友那裡知道更多,對嗎?”
古一溫柔地、不容反抗地將賽拉推向鏡像世界的外部。她的聲音仿佛也被空間碾碎,變成遠在天邊的低語:“人類的精神世界無比複雜,你要做的隻是看清自我的意識。”
*
奧迪托雷宅邸的兩位刺客並沒有打起來。
氣氛的確很緊張,但密室的石門突然開始震動,打斷了兩人即將開始的切磋。亞諾更快一步,迅速躲到門邊的死角,康納緊隨其後,時刻準備對付門後的不速之客。
石門向外劃開,刺客們手持武器衝進去,卻同時被袖劍擋住了。
賽拉·肯威——眼神呆滯仿佛夢遊——安靜地站在門後。她抬手抵住兩人的攻擊,口中喃喃自語:“……霍格沃茨可能真的拒絕了我的入學申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