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拉隱約記得,在animus的記憶裡,愛德華·肯威船長的軍需官就叫阿德瓦勒。
他是個高大強壯的男人,忠誠且理智,更有著出眾的智慧,十分適合在肯威為非作歹的時候收拾爛攤子。賽拉對他的印象不夠深刻,但有一點非常清楚:他不太可能會和自己相處融洽。倒不是性格上的原因,他隻是本能地反感所有沒能得到他信任的人——雖然他信任的也沒幾個。
她按照卡瑞娜的指示,來到一座小木屋前。進門之前,她注意到窗邊掛著一個柳條編成的捕夢網,下麵綴著漂亮輕盈的羽毛,讓人聯想起卡涅齊歐掛在頭發上的裝飾。賽拉立刻決定,如果兩個人談崩了,她就把這個捕夢網偷走——沒談崩她也會偷的,不過會多帶一點愧疚之心。
隨後,她推開門,看見床邊坐著的阿德瓦勒。見到他的第一眼,賽拉愣了一下。現實中的阿德瓦勒既不高大,也不強壯。他拄著拐杖站在書架旁邊,佝僂著身體,肩膀一高一低,這說明他受脊椎病折磨多年。他背對賽拉,仰頭看著擺在書架上麵的一柄長而寬的□□。聽到開門的聲音,阿德瓦勒回過頭。好在他的眼神依舊淩厲,這大概是唯一沒有被歲月腐蝕的部分了。
阿德瓦勒已經老去。賽拉驚訝地意識到,她從來沒有預設過這種情況。當老人靠著他的拐杖慢慢朝自己走來時,一個真實的世界也從虛擬的記憶裡衝出來,像一艘全力加速的船撞進她的意識裡。賽拉後退半步,輕輕低下頭:“海爾森·肯威讓我來找你,先生。”
“……”
阿德瓦勒一時沒有說話。賽拉注意到他在不自覺地小幅度搖頭——神經性抽動症,老年人出現這種情況一般是腦梗死引發的神經損傷。在等待對方開口的時候,賽拉默默放棄了偷他捕夢網的設想,並開始思考如何讓這場對話在平和的低血壓氛圍中圓滿結束。
“我知道。我早就這麼要求了,但你遲遲不來。”
“我一接到命令就趕過來了。”賽拉立刻給海爾森拉仇恨,“我想我的老板一直在推遲我們的見麵。”
“這也無可厚非。”阿德瓦勒表現出了不可思議的寬容,“他們覺得我瘋了……隨便吧,我是我們之中活得最長的那一個。願意聽我說話的都死光了。”
“我會聽你說話的。”賽拉乖巧地回應,“這就是我來此的目的。”
阿德瓦勒瞥了她一眼,完全沒有被討好到。他走向房間另一邊,口中念念有詞:“肯威離開美國後,我就一直關注著他。”
他吃力地坐在床沿,自顧自地開始回憶過去。他口中的肯威是他年輕時的夥伴,已故的愛德華·肯威。從他身後就可以看到那個很有吸引力的捕夢網。賽拉也隨之走到阿德瓦勒麵前,目光總是不自覺地朝那邊飄。
“他的第一個孩子叫珍妮弗,珍妮弗·斯科特。我在她十五歲的時候與她接觸過,她的聰慧令我心驚。然後,海爾森·肯威也出生了,一個男孩,傾注了父親的心血……如果沒有之後的意外,他會是一名優秀的刺客……和他兒子一樣。”
阿德瓦勒看上去很惆悵。經曆過太多的人總是會真心實意地感歎命運無常。他看到賽拉·肯威的那張臉時,一部分隱秘的過去也靜悄悄地纏住了他。
“……然後,你終於出現了。”
“你在等我?”
“我隻是在等一個結果——你想問什麼,現在可以問了。”
阿德瓦勒的態度比賽拉想象中要和藹許多。儘管他的表情依然僵硬而冷酷,仿佛在審視全世界,但他傳遞出來的情緒是溫和的。他用拐杖指了指床邊的一張小凳,示意賽拉坐下。賽拉判斷他應該不會突然發火,立刻問出了最想知道的那個問題:“你們鎮子外麵的那個金字塔是怎麼回事?”
阿德瓦勒回答得很乾脆:“空間魔法。”
“啊……”賽拉也不太驚訝,“兄弟會已經把技能樹點得這麼遠了嗎?”
“落基山的入口十分隱蔽,從沒有人找到過。你是第一個。”阿德瓦勒意味深長地補充,“賽拉,你比我想象中走得更遠。”
賽拉微笑:“你在繞彎子,先生。我猜我想要的答案不是免費的。”
阿德瓦勒一時之間沒有說話。他慢吞吞地彎下腰,從床底下拖出來一個小箱子:“我的確掌握了一些……與我們息息相關的秘密。想要知道這些事,也確實需要代價。”
他打開箱子,拿出最上麵的一張薄薄的信封遞給賽拉。賽拉接過信,毫不遲疑地拆開,花了幾分鐘讀完了。
在讀信時,她的笑容漸漸消失,逐漸轉化為一種沉靜的疑惑。最後她把信紙按原樣疊好,默默消化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頭:“……你為什麼會有這個?”
“我說過,珍妮是個聰明敏銳的人。特彆是在對待與家庭和家人有關的事時,她總有一種超乎尋常的……榮辱觀。”
“她的父親太過固執。他向我承諾,他的後代會承繼我們的事業——這是不切實際的幻想,年輕的孩子們總有自己的路要走。但是珍妮還是被他影響了。”賽拉聽到阿德瓦勒吃力的喘息,“直到收到這封信,我才發現,這種影響已讓她變得瘋狂。”
“但是……或許這也是命運的一環。”阿德瓦勒的眼神變得有些悲傷,仿佛準備向某種東西妥協:“她告訴了我一切,而我不能置之不理。海爾森·肯威也知道,所以他讓你來到這裡——他們年輕的時候就是這樣,互相仇恨,又互相憐憫。或許珍妮也想不到,你會成為她和弟弟彼此理解的紐帶。”
賽拉的注意力又轉移了。眼前的阿德瓦勒被虛化,遠處的捕夢網攔住她的視線,阻止她的思緒飄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