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湖麵被投入石子,在巨大的漣漪中模糊遠去。她眨眨眼,重新回到了臟兮兮的甲板上。
不遠處似乎傳來一些呼喊,隨著一陣輕微的顫動,船靠岸了。他們回到了危機四伏的人類世界。
愛德華·肯威看都沒看她一眼,急匆匆地走向港口。賽拉沒有跟上去,她趴在欄杆上,安靜消化著剛才的片段,並且感到有些失望。
——她還以為這些回憶要自己去慢慢尋找呢……主動跳出來可沒什麼意思。
而且,這算什麼?如果一個人準備恢複記憶,難道不是從最重要的那一部分開始嗎?
賽拉看著海盜們在礁石上搭建的港口。愛德華·肯威披散著頭發,走向幾個明顯是過來迎接他的人。久違地回到人類社會,他看上去很興奮,也很疲倦。賽拉慢吞吞地轉過身,桅杆上還綁著這艘船原本的主人。倒黴鬼們一路上都在祈求海神的寬恕,看到賽拉悠悠地走過來,立刻像被捏住脖子一樣噤了聲。
他們的船長大概已經葬身魚腹之中了。這是肯威的主意——一艘船上不能有兩個船長。
賽拉走到他們身邊,被收繳的武器胡亂堆在一起。賽拉拿了兩把槍,又在一片鬼哭狼嚎中收走了水手身上的所有子彈。她仔細摸索著武器,違和感再次出現了:她印象裡的熱武器是不是應該更加先進一點?
無所謂。賽拉把槍藏好,然後開始懶洋洋地活動筋骨。她聽見肯威的喊聲,於是也走下了船。
還沒靠近那邊的人群,一個紅色的身影就撲了過來。安妮驚呼著摟住賽拉的脖子,帶來一股涼爽的茉莉花的味道。
“你還活著!”
隨後,她又火急火燎地掰住賽拉的肩膀,試圖從對方身上找到一點已經讓她提前感到難過的傷口。賽拉笑而不語,任由這個陌生的女人把她左右翻麵,順便用餘光觀察剩下的幾人。
一個圍著赭紅色頭巾的年輕男人驚訝地說道:“賽拉,你命還真大——和肯威相比都不遑多讓了。”
在他身邊站著一個高大沉默,水手打扮,皮膚黝黑的男人。他雙手環胸,冷冰冰地注視著賽拉,沒有說話。
愛德華·肯威不願站在原地寒暄,他隨意地擺擺手,朝著遠處的酒館走去,其中一個同伴跟了上去,年輕的那一個則笑著邀請賽拉:“我一定得問問你是怎麼活下來的——當初我們幾乎把整個海域都找遍了,安妮的眼睛都哭紅了。”
安妮緊緊貼著賽拉,那股快樂而欣慰的情緒幾乎要具像化了。她帶著笑意斥責道:“喝你們的酒去吧,賽拉要和我呆在一起。”
“親愛的,你還真把她當女兒養了?”
安妮的半邊臉立刻紅起來,賽拉看著她,微笑著插嘴:“我也想和安妮呆在一起。”
安妮的另外半邊臉也紅透了。
賽拉跟著紅頭發的女人遠離了人群。安妮走在她身前,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我就說他們沒有認真找,特彆是肯威——明明是你幫了他,他卻毫不感恩,還編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借口……這些該死的男人喝酒喝得良心都沒了……”
賽拉朝後看了一眼,然後漫不經心地說道:“安妮,其實我失憶了。”
安妮立刻回過頭,她焦急地靠近賽拉:“……什麼時候的事?肯威知道嗎?”
“隻有你一個人知道。”賽拉抬起手,把安妮彆在耳朵後麵的一朵鵝黃色的小花摘了下來,“……所以我現在一個人也不認識。”
“沒關係,我們可以慢慢恢複的——我還記得你以前……”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親愛的。”賽拉把冰涼的手指按在安妮的後頸,一點一點地把她的臉摁向自己,“——我的意思是,你最好不要把我當成你認識的那個人,而且我也不太擅長偽裝。”
槍口抵住安妮柔軟的喉嚨。
“現在,我需要你回答一些問題,並為我辦一件事。”
從遠處看,賽拉似乎正親密地抱著珍妮,她微微彎腰,把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口中吐出的話語卻令人膽寒:“不要求救,不要逃跑。隻要你配合,我不會為難你。”
安妮的身體僵硬,語氣卻意外地冷靜:“……如果我不配合呢?你會殺了我嗎?”
“不隻是你。”賽拉溫柔地垂下眼睫,“一艘船上不能有兩個船長——我會殺死所有對我有威脅的人。”
“相信我,親愛的。”賽拉笑著說道,“雖然我記性不好,但這點小事還是能辦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