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如此,我仍然希望,我們不是因為悲傷而站在這裡——不僅僅是。”
這場雨下得非常應景,不大也不小,唯一的作用是為這場體麵的葬禮增添一點憂鬱的氣氛。男人的聲音沉著堅定地穿透雨幕,暴露在攝影師的長槍短炮之下,把刺眼的閃光燈都裝點得格外肅穆。
“將我們聚集起來,讓我們為之流淚的,不隻有痛苦。因為上帝將美好純潔的靈魂召集到他的膝下,是為了妝點他永恒的花園,而不是為了讓人間塗炭,讓骨肉分離。當我們相互扶持著來到這裡,為所有死去的人和活著的人獻上花束時,我們得到的要比失去的更多。
“我懇求諸位,永遠記住今天,記住這一刻,記住我們臉頰兩旁的淚水,記住我們來時的路……因為我此刻要向所有人保證,對所有犧牲的靈魂保證——所有生命都有著無上的價值。這場葬禮絕不是、永遠不是故事的結局,因為真相尚未大白、審判也未曾到來。我們站在這裡道彆,不是因為悲傷,而是因為希望——希望平靜的生活、希望老有所依、希望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希望走在回家的路上,懷揣著期待而非恐懼——
“希望一個新的哥譚。”
掌聲響起,不熱烈,但很感動。手掌相互碰撞的聲音和雨水打在尼龍傘麵上的聲音相得益彰。海倫娜·瓊斯穿著挺闊的黑色連衣裙,長發挽在腦後。她像一幅莫奈風格的靜物畫,在模糊的雨幕中保留著清晰的美。她沒有鼓掌,隻是用她晶瑩的眼睛注視著台上的演講者。
製造一個明星其實非常簡單:首先有錢,其次有渠道,再加一點恰到好處的曝光。隻要選對路線,前期的所有投資都會得到豐厚的報酬,保羅·瓦利就是如此。幾個月前他還是個默默無聞的法院出納員,而現在他已經可以代表一個組織站在台前講話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海倫娜·瓊斯在此人身上傾注了很多心血,以至於她本人都不惜站在聚光燈下——這對一個新聞業出身的人來說是慎之又慎的行動。
“看來這裡已經變成他的競選舞台了。”
海倫娜側過頭,朝身後搭話的人微笑:“我都不知道你還是個憤世嫉俗的人呢,韋恩先生。”
布魯斯·韋恩溫和而冷淡地回應:“我也不知道你是這麼……長袖善舞,海倫娜。”
“這句話讓你看上去更憤世嫉俗了。”
“我不明白……”韋恩與她並肩而立,“作為優秀的記者,你不打算保持中立了?”
海倫娜輕輕搖頭:“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麼保持中立的記者——中立本身也是站隊。”
“至少你可以選擇不那麼激進的立場。”
韋恩和海倫娜站在人群的邊緣,看著各路媒體簇擁著那位政壇新星。這場遲到的集體葬禮是為了紀念不久之前哥譚的災難,現在似乎變成了某人的獨角戲。
“——保羅·瓦利不是穩妥的選擇。”布魯斯·韋恩的眼睛像凝結的冰麵。他思考的東西比他說出來的要多得多。
“怎麼不是?”海倫娜繼續用溫柔的視線注視台上的瓦利,“他有能力做出改變,我也有能力幫助他。”
“他說的那些話和其他人沒什麼區彆。”韋恩無奈地看著她,“我見過太多了……嘴上說得美好,什麼‘新哥譚’……這些政客真正想要的隻有利益。”他呼出一口氣,滿臉真誠:“不要趟這趟渾水,海倫娜。我不希望你受到傷害。”
海倫娜終於移開視線。她伸出手,把韋恩衣襟上的白花輕飄飄地摘下來:“我真想不到……你會親自來跟我說這些。”
“因為我們還是朋友,不是嗎?”
海倫娜心不在焉地轉動花柄:“看來你的立場和我不同。”她抬起眼睛,有些好奇地詢問:“你覺得誰是‘穩妥的選擇’?”
“‘穩妥的選擇’就是不選擇。”韋恩露出瀟灑的笑容,“至少目前為止,我還沒看到什麼合適的人選——畢竟這是選市長,總得嚴謹一點,不是嗎?”
“看吧,你又原形畢露了。”海倫娜笑著歎氣,“你總是有能力掌控所有話題,但是我現在不太希望讓你得逞了……我們兩人的友誼恐怕沒到那種地步。”
“所以,沒得談了?”
“是沒辦法談,布魯斯。我已經押注了,而這個遊戲的規則就是一條路走到黑,不允許半路抽身。”海倫娜把蔫蔫的花放進韋恩胸前的口袋,“好在我也不是什麼都做不了——瓦利的確不是穩妥的選擇,但是危險越大,利益就越豐厚。我會主動一點的”
她正準備轉身離開,韋恩輕輕握住她的手腕,似乎還要做最後的努力:“——如果我把我的立場告訴你,你會退步嗎?”
“你的立場,和我的立場,又有什麼區彆?”海倫娜輕聲回答,“不過是又一個政客,或許比保羅·瓦利更擅長演講,但沒彆的了——你難道真的以為,自己能找到一個光明磊落的城市英雄,然後把過去的黑暗一筆勾銷?”她的眼底露出一點冷漠的譏諷:“哈維·登特早就做出表率了。”
海倫娜掙開韋恩的手,但沒有再動身。她緩緩走近對方,近乎惋惜地說道:“人不會掌控權力,權力會掌控人。你很清楚,所以你永遠不去趟渾水……真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