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兩人在家中表現如常。
吃飯時主要就聽方茉嘰嘰喳喳,方奶奶挨個教訓加關懷,方老板配合著笑哈哈。
方嶽在家裡一向不會主動找話題聊,大多時候隻有彆人話題中帶上他,或者事關重大時他才會參與一下。
方奶奶從前聽人說起自閉症,一知半解還一度懷疑方嶽寡言少語是不是有什麼大病,畢竟方家人各個都能說會道,嘴巴閒不下來。
後來方茉就說,方嶽在外麵和朋友一塊兒的時候好著呢,可能就因為家裡人各個都能說,所以方嶽從小在家搶不到話頭,自然而然就成了半個啞巴。
方奶奶細細一想,覺得很有道理,既然孫子沒有大病,那就由著他吧,他少說幾句,他們還能多說幾句呢。
所以這頓飯間嘴仗依舊沒有方嶽參與,也沒有什麼奇怪的。
而陳兮一直是位最佳聽眾,什麼話題突然帶上她時,她都能很絲滑地接上兩句,她的話也不多,但她的參與感顯然遠高於曾被懷疑是有什麼大病的某人。
就這樣,開學碰上情人節的這一天,方家晚間一片溫馨和諧。
飯後各自洗漱,陳兮待在臥室,等聽見隔壁的人回房後,她又等了一刻鐘,才拿上自己的換洗衣物去衛生間。
衛生間開著窗,盥洗池台麵的物品擺放齊整,毛巾平整垂掛,地麵瓷磚乾爽,牆角掛著的小拖把有使用過的痕跡。
陳兮剛來時沒意識到,後來才察覺方嶽每次洗完澡都會收拾一下衛生間,比如拖一下地,擦乾台麵,調整洗漱用品的擺放位置。
因為臥衛離太近隔音有限,陳兮有一回閒著記了一下時。方嶽衝澡速度很快,從進去到水聲徹底停止,最多隻需十分鐘。水聲停後他大概會在三分鐘內出來。
也就是說他不算有潔癖或有什麼強迫症,他並不會太摳細節,清潔水漬調整位置隻不過是他順手而為,但簡單的良好習慣卻能讓衛生間時刻處於清爽狀態。
陳兮當時想,有時候她先洗澡,方嶽後麵才去,他進去看到麵目全非的衛生間會是什麼樣的心情?但他也從沒向她提出過什麼。
陳兮意識到這些後,也就學著方嶽的習慣,每次洗完澡順手就把衛生間地麵拖一下,台麵擦一擦。
今天她覺得身上懶懶的,一點都不想動,但洗完澡傻站了一會兒,她還是默默把衛生做了。
次日清晨,眾人按部就班,三位需要按時上學的學生在樓棟底下繼續分道揚鑣。
今天方嶽步子依舊大,陳兮步伐卻比自己平常還要慢一些,兩人漸漸拉開距離。走著走著聽見馬路對麵的呼喊。
“方嶽方嶽——”
潘大洲敞開雙臂飛奔而來,方嶽側過腳步,躲開迎麵襲擊的熊抱,潘大洲極有預見性的轉換姿勢,熊抱變成勾肩搭背。
潘大洲得逞道:“你逃得過你爺爺愛的懷抱麼!”
方嶽無語:“滾。”
“彆這麼不孝啊,對長輩要恭敬點兒懂麼!”潘大洲說著,又衝方嶽來時的那個方向喊,“陳兮,你走得也太慢了,快點兒啊等你呢!”
又教育方嶽:“你走路怎麼隻管自己啊,陳兮都落你這麼遠了你不知道?”
方嶽微微側頭。
人行道筆直,有幾塊地磚年久失修有點翹起,陳兮大概因為潘大洲所以沒留意腳下,一腳踩下去,人不禁往前踉蹌,差點摔地上。
方嶽知道今天陳兮沒跟上,她多聽話,落後他足足十米距離,就像來這裡的第一天,楚河漢界涇渭分明。
陳兮差點就因為潘大洲摔了,她站穩後指著前麵不遠說:“都已經到站台了,你等我乾嗎?”
公交站台已經肉眼可見,潘大洲本來還要說話,被方嶽抖開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臂。
“走吧,就這麼點路。”方嶽不管潘大洲,繼續朝前走。
潘大洲隻好跟上自家兄弟,“那我們就先走一步!”他朝陳兮揮揮手,胳膊又搭回方嶽肩膀,嘰裡咕嚕跟他聊天。
早高峰的公交車站依舊人群紮堆,方嶽幾人也依舊不打算搶座位,慢悠悠落在最後才上車。陳兮今天倒是跟人往前擠了,可惜搶座位失敗,她隻好繼續抓吊環。
方嶽上車晚,跟陳兮隔開了小半截車廂的距離。潘大洲往車廂尾巴探頭探腦:“你家陳兮快被人擠扁了。”
方嶽看不到人,也不打算找。公交車走走停停,有人上車,他們就陸續往車廂後擠,一直擠到靠近後門,方嶽與陳兮麵對麵,看到她一手扶著彆人椅背,一手努力抓吊環,被人擠得小臉通紅。
兩人撞上,一時無話,突然潘大洲腦袋從方嶽肩膀後麵鑽出來,催促:“快快快,我看到粢飯團了,我今天要吃個十塊錢的!陳兮我們先走了啊,拜拜!”
陳兮回禮:“拜拜啊。”
車門開啟又閉合,公交車遠去,陳兮就這樣抓了兩個月的吊環。
四月中下旬的一天,方奶奶跳廣場舞的小音響壞了,她舍不得換,讓方嶽想法給她修好。
潘大洲來找方嶽,他沒精打采地趴在方嶽家餐桌上說:“我不想去附中。”
方嶽拆開音響外殼放桌上,低頭檢查零部件,說:“那就考。”
潘大洲:“我怕考不上,到時候連附中也沒了。”
方嶽:“那就附中。”
潘大洲:“可我不想去附中啊。”
方嶽:“那考。”
潘大洲:“我這不是怕考不上,丟了西瓜也撿不到芝麻麼。”
方嶽:“附中。”
潘大洲:“可我不想跟你分開,我也想去八中啊。”
方嶽:“考。”
車軲轆話來回說,方嶽的回答精簡到單個字,敷衍態度瞎子都能看見,潘大洲憤怒拍桌:“方嶽,你這是在赤|裸|裸地無視我!你到底是不是我哥們兒!”
桌上零件都差點彈飛,方嶽手拿螺絲刀,無奈抬頭:“就算考不上八中,以你的成績也能保底其他重高,你到底有什麼好糾結的。”
潘大洲熄火撓頭:“那我不就是想去八中麼。”說著扶了下鼻梁上的鏡框,精明問,“你跟陳兮誰成績更好,我找你們惡補一個月怎麼樣?”
方嶽不由看向邊上廚房,廚房拉門是關著的,但顯然不妨礙聲音泄露。門內的人捧著隻大碗背朝他們,大概是聽到了她自己的名字,她背脊明顯挺直了一下。
陳兮是來廚房吃飯的。今天周六,上午要補半天課,她放學遲了,中途又碰上交通事故堵車,到家早就過了午飯時間,廚房裡給她留了飯菜。
方奶奶前幾天剛給茶幾鋪上蕾絲巾,禁止眾人玷汙她的心頭愛,餐桌又被方嶽占了,陳兮隻好站廚房裡,一邊吃午飯,一邊光明正大地偷聽。
他們的對話雖然沒頭沒尾,但陳兮顯然已經明白事情原委。
就在這月初,方老板被方嶽告知要去參加家長會。本來他以為是全初三生的家長會,後來跟左鄰右裡隨口提起,才知道他們沒收到通知。
方老板懷疑方嶽在學校闖了禍,去後才知道,這是學校專為保送生家長召開的會。
方老板聽得稀裡糊塗,最後他自己簡單總結了一下,就是他兒子成績很好,中考大約不用參加,直接就能保送荷川的重點高中。
那天方嶽在外有事還沒回,方老板回來一說,老中青三雙茫然的眼睛一齊望向陳兮。
陳兮回以短暫的茫然後,試探著問當中最年輕的茫然眼睛:“你不是中考過了嗎?”
方茉很是無辜:“但我是學渣啊,我是花錢進的普高。”
陳兮也是有點震驚方家眾人的一無所知,於是她正襟危坐給他們普及知識盲區。
“荷川的幾所重高是有保送生名額的,普高就沒有。比如八中是重高,今年會招兩百多名保送生。保送生資格的獲取是要看他們初中階段的五次期末考試還有一次一模考試成績,當然也要看他們的綜合素質。前期他們獲得考試資格,後期隻要通過了保送生考試,今年他們就不用參加中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