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麻繩專挑細處斷,命運偏找苦命人,熬過了坎坷的前半生,舅父明明已經打算把家業交給裴時序了,她也同裴時序定了終身,裴時序卻偏偏在上京提親時意外喪了命……
他明明是那麼好的人。
江晚吟望著那盞飄遠的小燈,每每想起,都覺得老天何其不公。
此時,湖的對岸,也有一個人看見了這燈。
是正在找江晚吟的孫媽媽。
孫媽媽找江晚吟正找的心急如焚,依稀記得放燈似乎是青州的習俗,立即往上流找去,果然,沒走多遠,她便看見了坐在湖邊的一抹熟悉身影。
“小娘子,終於找到您了,您快跟我走!”孫媽媽一把拉住江晚吟的手,拽著她便走。
江晚吟險些被拉了個趔趄,不明所以:“怎麼了?”
“姑爺來了,已經等了很久了,您若是再不出現,他恐怕要生疑了。”孫媽媽邊走邊解釋道。
江晚吟著實沒料到陸縉今晚會來,可她現在實在沒心情。
她抿了抿唇,一停步,按住了孫媽媽的手:“嬤嬤,我今晚不想去。”
孫媽媽見多了她好脾氣的樣子,這還是頭一回聽她拒絕,微微一愣。
她想了想,疑心她還在介懷那日大娘子不為她請大夫的事,勸慰道:“小娘子,這可不是任性的時候,便是您有什麼怨氣,或者想要的,不妨過後再提。”
江晚吟仍是搖頭。
“您誤會了,今日是對我一個極要緊的人的祭日,我想在湖邊陪他。就這一晚,行嗎?”
她語氣很輕,離得近,孫媽媽這才發現她眼睫還是濕的,顯然是剛剛哭過。
剛剛祭拜完親近的人,轉頭便要去婉轉承歡,的確有點為人所難。
但孫媽媽也毫無辦法,隻歎了口氣:“小娘子,今日興許對您要緊,但晚上一到,您就是大娘子了,這就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日子,您彆怨大娘子狠心。自然,您也彆怨恨姑爺,這對他來說,也是再尋常不過的夫妻敦倫。小娘子,從您答應圓房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弓沒有回頭箭了,您今晚,隻能去。”
江晚吟抿著唇,沒有說話。
孫媽媽繼續道:“再說,姑爺生性敏銳,想必您也覺察出了,今晚若是讓他發現,恐怕整個披香院都得陪葬。娘子,您彆讓老奴為難。”
孫媽媽說的也對,不管她的初衷如何,她都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江晚吟回頭又望了那蓮燈一眼,眼睫一垂,終究還是沒再拒絕:“走吧。”
***
久等不至,江華容已經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
偏偏,天氣熱,陸縉沒泡多久便起了身。
他素來重體統,剛出浴,雖隻著了一件白綾中衣,依舊扣的整整齊齊,連衣襟都捋的十分平。
聲音亦是沒什麼情緒。
“不早了,就寢吧。”
江晚吟尚沒來,江華容並不敢真的就寢,她竭力想著拖延的辦法,當看到陸縉身上的水汽時,忽然想到:“郎君,你先去,天太熱,我身上出了汗,也須再沐浴一回。”
陸縉瞥了眼她乾燥的額,看出了她的躲避,不動聲色,隻說:“不急,你去吧,我吹吹風。”
他說著,便站到了窗邊。
那窗子正對著堂前,江華容估量了一番,如此一來,江晚吟若是待會兒從門裡進來,定然會被發現。
江華容這下是緊張的真的出了汗,卻又不敢讓陸縉離開,隻好硬著頭皮去了淨室,希望通過淨室的小窗攔住江晚吟,先藏在這裡,待會兒熄了燈再進去。
此刻,她自然也沒心情真的再沐浴,隻叫女使攪動著桶中的水,弄出一點聲響來,而自己則拉開了一絲窗縫,悄悄瞧著後頭的動靜。
而陸縉望著窗外的夜色,亦是沉沉的在思量著妻子為何躲他。
夜風習習,大雨過後,風中裹挾著絲絲涼意。
偶然間,他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草藥氣息。
眼神逡巡了一圈,落到了窗沿邊的花盆裡的藥渣上,他眼神一頓,問道:“你病了?”
江華容不知他為何忽然這麼問,自然否認:“郎君何出此言?”
“既是沒病,那窗邊花盆中何來的藥渣?”陸縉又問。
江華容渾身一激靈,忽地記起她仿佛上回喝藥的時候順手將藥渣倒在花盆裡,忘了叫人收拾了。
想了想,她連忙推到了江晚吟身上:“不是我,是我那個妹妹,她剛進府便著了風寒,這是我叫人替她煎的補藥,恰好她昨日過來,便在這喝了。大約是嫌苦,她悄悄倒了吧。”
陸縉忽地想起了早上相撞的那一幕,妻妹眉目間,的確是剛剛病愈的樣子,便隨口問道:“你同她,很是親近?”
這話並不好答,江晚吟生的那樣好,江華容讓她暗自相替,已然是冒險了。
其實心底裡,江華容十分擔心這個庶妹暗暗勾引陸縉,她自然不願陸縉對江晚吟印象太好。但若是將關係說的太差,又不好解釋她為何將人帶進家塾。
於是江華容斟酌了一番,有些無奈地道:“畢竟是親姊妹,她一個庶女,沒規矩,也沒見識,父親叫我時時照拂著,我身為長姐不得不照顧一二。”
陸縉聽出了她的意思,然白日匆匆一見,妻妹倒並不像沒規矩的樣子,陡然變得沉默。
江華容見他對江晚吟沒什麼興趣,這才微微舒了口氣。
恰在此時,忽然,後門被拉開了一絲縫,是孫媽媽帶著江晚吟回來了。
江華容直接讓江晚吟從窗戶裡進來,江晚吟不明所以,一抬頭,忽然看到了站在窗邊的陸縉,才明白自己差點撞到他眼底去了。
她小心地退回去,按照嫡姐說的,由孫媽媽托著從窗戶裡爬了進來,換了嫡姐出去。
然而一不小心,進來時不小心磕到了手臂,她悶哼了一聲,外麵的陸縉瞬間便覺出了異樣,直接轉身朝淨室走來。
“你怎麼了?”
江華容自然也聽見了他的腳步聲,顫著聲解釋道:“不小心摔了,已經沒事了,郎君你不必來。”
陸縉腳步未停,仍是步步逼近。
眼看他已經到了門邊,江華容未完全出去,江晚吟情急之下,為了引開他注意,隻好直接脫了衣服進了浴桶裡。
幾乎在同一時間,陸縉也拉開了淨室的簾子——
他一定睛,卻隻聽到一聲女子受驚的驚呼。
那正準備出浴的人仿佛被嚇到了,連忙背過身扯過一件衣服擋在臉前。
陸縉眼前一晃,隻看見暴在明亮燭光下的雪白的肩,肩上還掛著晶瑩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