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聲音,甜絲絲的,又清又甜,像山泉水一樣,沁進人骨裡,陸縉到現在都沒忘。
那小姑娘大概是太過害怕,一直抱著他的手臂叫“哥哥”,格外親昵,又格外的自來熟,甚至抱著他哭,一遍遍地說自己剛剛有多怕,幸好等到了他,讓陸縉印象尤其深。
一向不喜歡孩子的他,那時難得沒推開那個小姑娘,也沒戳穿他不是她哥哥,反倒牽著她的手把她送回了家。
而那孩子家,仿佛也姓林,且也是個大戶。
算算年紀,那孩子若是長大,恐怕同妻妹一般年紀。
陸縉隻記得那把聲音了,樣貌倒是記不清了,思緒一回轉,又壓了下去。
家醜不能外揚,尤其這種時候,少一個知道便少一分風險。
且裴時序隱姓埋名,想來隻是個散戶,恐與林氏沒什麼交集,何況這青州也沒聽過什麼姓裴的大戶,於是陸縉隻說:“不必了,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人,無需如此勞煩。”
江晚吟見他十分篤定,想來是有萬全的把握,這才稍稍放下了心。
也對,陸縉手段過人,同他作對恐怕沒什麼好下場。
“那您若是有需要,可隨時找我。”江晚吟嗯了一聲,見他有事要忙,輕聲細語的要告辭。
時間過得太快,妻妹一張口,陸縉望了眼外麵的天色,才發覺不知何時天已經黑了。
一垂眸,又看見妻妹唇上沾著深紅的楊梅汁,紅豔豔的,分外奪目。
喉結幾不可察地滾了一下。
陸縉不知為何又想起了她的長姐,他倏地移開眼,派了一個女使扶著她回去。
果然,是他心思不純,無論江晚吟吃什麼,什麼模樣到了他眼裡想起不該想的。
***
有陸縉幫忙上藥,江晚吟養了兩日後,踝上的紅腫已經消下去了,隻是走路尚且不利索。
幸而這幾日陸縉頗為清心寡欲,從未去過後院。
一直到了第四日,江晚吟估摸著也是日子了。
他雖不常來,但每回一來便要到深夜,她如今傷了,生怕暴露,便提前來了披香院想讓長姐幫忙推辭一二。
江華容調養了許久,身子已經略好。
這幾日又聽聞上京寺廟裡有位法師名喚淨空的專治不育,已經有數十婦人在他那裡得了子,便想著改日悄悄去拜訪。
若是能徹底治好,她便不再需要江晚吟了。
於是江華容對著江晚吟也憊懶了許多,這日,明知道她在外麵候了許久,卻借口不適,待在裡間叫女使替她用鳳仙花染指甲,存心要熬一熬江晚吟。
誰讓她總是惑著郎君……也該受些教訓。
江晚吟讓人來傳了幾回,江華容都讓女使推脫說還未醒。
“小娘子且再等等,大娘子今日陪著老太太說了好一會兒話,晚間又去了宴會,如今尚未醒。”女使掀了簾子,話裡雖在解釋,語氣卻並不恭敬。
這個時候尚早,午睡的時辰早已過了,晚上又太早,江晚吟等了許久,已經掩著帕子打了幾個嗬欠。
她明白了,這是為著上回的事有意磋磨她,於是隻低低地道:“我知曉了。”
天色漸漸暗了,江晚吟知道長姐的脾性,恐怕還得半個時辰,也沒必要委屈自己,便支著手臂撐在桌案上暫且歇一歇。
江晚吟其實想的沒錯,陸縉這一日的確來了披香院。
一連壓了數日,那股心思不但沒淡下去,反倒漲的愈發厲害,陸縉索性不再忍。
堵不如疏,興許多親近親近妻子,對江晚吟那股不知名的衝動會淡下去。
於是這一晚宴罷,陸縉沒回前院,徑直去了披香院。
天色尚早,落日熔金,西天外燒的正紅,夕陽穿過竹林,在照壁上投下婆娑的影子。
拐過長長的廊廡,再往裡,斜光穿過朱戶,從鏤空的雕花窗欞中透入,照的一室通明。
但陸縉今日飲了酒,並不十分清明,一進門,隔著屏風正看到妻子正背對著門撐著手肘伏在案上小憩。
美人春睡,醉眼慵開,露出一截修長的後頸。
酒力翻滾,陸縉並未將人叫醒,心念一動,走過去伸手將她垂落的發絲拂到一邊,緩緩撫上去。
江晚吟正半夢半醒,忽覺得頸上癢癢的,疑心是還在青州。
她從前養了一隻狸貓,那貓最愛趁著她熟睡悄悄地蹭她,便是這樣的感覺。
“彆鬨……”
她輕輕皺了眉,想將貓拂開。
一伸手卻忽然想起,她早就不在青州了,身邊也根本沒什麼貓。
江晚吟瞬間清醒,不是貓,那她身後的人是誰……
幾乎不用想,江晚吟腦中蹦出了一個答案。
是姐夫。
陸縉大約把她當成晚上的人了。
可這會兒天還亮著,她是江晚吟,不是他的妻,且長姐就在一簾之隔的裡間。
“不……”江晚吟頭皮發麻,連忙扭頭想要躲開。
然而她一轉頭,話尚未說完卻直接被陸縉捏住了下頜,發不出聲音。
緊接著陸縉捧著她的臉,兩指一用力,便迫使她張了唇。
似乎要吻下來。
眼看那唇即將落下,江晚吟又急又怕,眼淚都要逼出來了,卻又掙不開,連雙手都被縛在身後,隻能暗自祈禱長姐沒發現。
可偏偏,這時候,簾子忽然被撩了起來,身後傳來長姐疏懶的語調:“久等了,我……”
話說到一半,卻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震驚,生生掐斷。
江晚吟心如死灰,立即閉上了眼。
此刻,陸縉也終於意識到了不對,猛然抬起了頭,正看見他的妻子站在不遠處,臉色煞白。
他倏地頓住,如果他的妻在外麵,那麼,現在,他差點吻上去的人又是誰?
陸縉緩緩低下了頭,不出意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是江晚吟。
臉色蒼白,渾身瑟瑟。
他和她的鼻尖,隻隔著薄薄一張紙的距離,連呼吸都聽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