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鶯的桀驁大膽,趙崇前兩日已領教過。
這會兒聽見她心聲談不上驚訝,隻覺得愈發坐實她內裡那不同尋常、暗藏反骨的性子。
一時又想,她應也是相信他的。
故而被誣陷之後不多辯解,準備將一切交由他來處理。
趙崇想著臉色稍緩,聽過雲鶯形如敷衍之言的德妃卻變得眉頭緊皺。其實從顧蓁蓁的大宮女翠梅指認那個香囊起,德妃便對雲鶯的反應感到兩分疑惑。此時德妃疑惑更甚,同樣拿不準雲鶯的心思。
倘若說雲氏心計深沉,她似也不知借此事在陛下麵前博取憐愛。
倘若說她沒腦子,她的反應又很平靜,並未禦前失儀。
連顧蓁蓁都知要趁機賣弄一番可憐。
她卻隻是不慌不忙說出聽憑陛下決斷之言……
德妃心思轉動,暗忖間又悄然抬眸去看不遠處的雲鶯。
她今日穿一條淺紫的襦裙,胸前的係帶上繡著藍色的鳶尾,身上的首飾也不多,越發顯得素淨。新入宮的妃嬪裡論起美貌,雲氏毫無疑問是其中生得最美的那一個,又正當人比花嬌的年紀,哪怕如此打扮也全然藏不住她的麗色。
這般麗色如若當真叫陛下上了心……
德妃心思一沉,麵上卻譏誚一笑:“好生驕橫的一個小娘子。”
正欲借題發揮敲打雲鶯幾句,忽見趙崇站起身,德妃噤聲,隨即眼瞧著那道明黃身影走向雲鶯。
她咬牙,跟著站起身的同時藏在袖中的手暗暗攥了攥。
趙崇走到雲鶯麵前,垂眸看得雲鶯幾息時間,見她發鬢間釵環簡單,素雅得過分,淡聲問:“朕賞你的首飾怎不見你戴,可是覺得不滿意?”
雲鶯:“……”
她穿成這樣適合戴那些嗎?
趙崇聽著雲鶯腹誹,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又在她開口說些冠冕堂皇的話之前揚聲道:“夏江,回頭送兩匹今年新進貢的雲錦去清竹閣。”複在周遭一片嘩然的心聲中,伸手虛扶雲鶯起身,“顧美人落水一事與你無關,朕知道。”此話一出,今日的事情便傷不到雲鶯分毫了。
賢妃是淡定的性子。
但聽見皇帝命夏江送兩匹雲錦去清竹閣,她也忍不住感到詫異。
雲錦的用料極為考究,又精美絢麗,宛如雲霞,在貢品裡也是稀罕之物,後宮妃嬪輕易不可得。
而皇帝將其賞賜給雲鶯……
聽罷趙崇後麵的話,賢妃逐漸明白過來。
陛下的賜雲錦之舉是安撫雲鶯,亦表明相信雲鶯與顧美人落水之事無關。
“但此事總該有個說法。”
趙崇看向賢妃,“六宮之事由你掌管,這件事朕便也交由你查辦,務必還顧美人真相,還雲婕妤清白。”
“是,臣妾領旨。”
賢妃呂蘭雙恭敬福身,領下趙崇的口諭。
趙崇才吩咐過,又有另一名大太監夏海進悄聲稟報:“陛下,蜀中急報,江南西道急報。”
於是妃嬪們見皇帝表情變得極為嚴肅,儼然是有大事。
“你們也都散了吧,勿要擾了顧美人休息。”
趙崇說得句,便在妃嬪們的恭送中坐禦輦離開聽雨樓回勤政殿去了。
禦輦不一時消失在眾人視線中。
皇帝離開,妃嬪們心緒放鬆不少,不似方才處處拘謹。
“又該恭喜雲婕妤了。”呂嬪走到雲鶯身邊,笑道,“每年進宮的雲錦攏共不過那麼些,便是賢妃娘娘和德妃娘娘也不過得兩匹,其他姐妹更隻能想一想。到底雲婕妤才是姐妹中有福氣的那個。”
三兩句話既叫許多人紮心,也成功幫雲鶯多拉回仇恨。
德妃聽見呂嬪的話,剜她一眼,冷笑:“姐妹不同命這樣的事兒,呂嬪不是最有感觸麼?”
呂嬪唇邊的笑霎時凝滯住。
她與賢妃呂蘭雙便恰恰是親生的姐妹,但她是庶出,呂蘭雙是嫡出。
一個是嬪一個是掌管六宮的賢妃……
她如何能與呂蘭雙比?
“都散了吧,陛下有口諭,勿要擾顧美人休息。”賢妃適時開口,打斷呂嬪與德妃的對話。
德妃輕笑,倒也不再繼續說什麼,帶大宮女先走一步。
蔣昭媛、薑貴嬪和崔婕妤相繼行禮告退。
呂嬪也冷著臉告退了。
“賢妃娘娘,嬪妾先行告退。”其他人離開後,終於輪到雲鶯。
顧蓁蓁這時被大宮女從裡間扶出來。
得知皇帝說自己落水之事與雲鶯無關,顧蓁蓁實難壓抑憤怒,她又氣又惱,臉頰一抹異樣的潮紅,指著雲鶯道:“是你!分明是你做的!雲鶯,即便陛下這次偏袒於你,我也絕不會饒過你!”
這話卻無異於指責皇帝不分青紅皂白、不論是非對錯。
賢妃蹙眉,低聲斥責:“顧美人慎言!”
“你落水之事,陛下已交由本宮查辦,本宮自會查明真相,給你說法。”
“現下並無雲婕妤謀害你的鐵證,你不可如此妄下論斷。”
顧蓁蓁自然不服。
雲鶯在皇帝麵前都選擇不辯解,在顧蓁蓁麵前更不會浪費口舌。
“嬪妾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