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鶯此刻的心聲在趙崇聽來頗耐人尋味。
他暗自咂摸,心覺眼前之人捐獻百金之舉果然蓄意為之,其中一個目的便是令六宮妃嬪多捐些金銀出來。
佛祖聽了也誇好。
是喜事。
可見她對自己數日之前這一舉動所造成的結果很滿意。
甚至隱隱可以辨認出兩分得意。
趙崇又不動聲色覷一眼麵前的豆腐白菜。
將自己的小庫房搬空,落得隻能吃這些的田地,也一樣是歡喜的麼?
他這位愛妃當真心大得很。
尋常情況下,貴女們難免被家裡養得嬌氣些,他在雲鶯身上卻隻看見舉止泰然、安之若素。
“你能有此心,很不錯。”
正色誇讚過雲鶯一句,趙崇眼底蘊著絲笑,“卻趕巧,朕忙至此時也尚未用膳,倒正好陪愛妃一起吃。”
雲鶯聞言眼簾輕抬,對上趙崇的眸子,終沒有說什麼。
她應得一聲便去幫皇帝取乾淨碗碟。
自己說要在清竹閣用膳,卻既未窺知雲鶯心中雀躍也未窺得旁的心聲,趙崇不甚滿意。於是在雲鶯將銀筷與碗碟放在他麵前時,他道:“朕同愛妃便吃這些?”
本想裝傻充愣蒙混過關的雲鶯:“……”
揭人不揭短。
傾儘身家的人哪有銀子加菜?一起吃豆腐白菜不好嗎?
捕捉心聲卻發現自己被嫌棄,趙崇:“……”
他以手握拳掩唇輕咳一聲,改口道,“吃這些便很好,愛妃坐吧。”
見皇帝不強求加菜,省下銀錢的雲鶯乖巧入座,並且一貫恪守妃嬪本分,體貼提筷幫皇帝夾一筷子白菜:“這清炒白菜味道不錯,清甜爽口,陛下嘗嘗。”
偶爾吃些清淡的食物確也有滋有味。
趙崇同雲鶯吃罷一頓從未有過的樸實飯菜,又忙裡偷閒喝得一盞茶。
本想著倘若雲鶯開口撒嬌訴苦,他便幫她一把,卻直到喝完茶也沒有等來雲鶯對他提這些。
不止不提,她心裡也根本未盤算過這事。
連同顧美人那事,半個字沒有。
趙崇略略沉吟,最終單單說起顧蓁蓁落水那一樁:“顧美人遇害落水那事,朕已經聽說是個小宮女作祟,如今也算還你清白,隻此事難免令你受了委屈。”
方才飲下一口茶水的雲鶯微笑擱下茶盞。
她嘴角微彎:“陛下相信臣妾,又賜嬪妾雲錦,嬪妾不委屈。”
趙崇一笑:“愛妃心性豁達,心胸寬廣,朕心甚慰。”
複道自己仍有奏折要批,不多時便在雲鶯與清竹閣宮人的恭送下離開了。
少傾,禦輦出得清竹閣的地界。
趙崇思忖中吩咐夏江:“命人暗中留心著雲婕妤近來用的什麼飯菜,小心謹慎些,彆驚擾她。”
“是。”
夏江躬身應下皇帝的話,心下已然明白,雲氏在一眾妃嬪裡,果真不同。
清竹閣廊下。
送走趙崇的雲鶯輕輕打了個哈欠,碧柳和碧梧跟在她身後進去裡間,讓其他小宮人都退下。
“陛下百忙之中仍惦記著來清竹閣看娘子,可見是一直將娘子放在心上的。”碧柳一麵幫坐到梳妝台前的雲鶯取下身上的零星首飾一麵笑道。
已是一貫午後小憩的時辰,困意翻湧,雲鶯人也轉瞬懶怠下來。
聽著碧柳的話,隻扯了下嘴角。
碧柳接過碧梧遞來的桃木梳子又幫雲鶯梳起頭,遲疑中問起:“娘子方才……為何不對陛下提起小庫房空虛之事?若娘子願意提,想來陛下會憐惜娘子。”
“讓陛下隻憐惜我一個麼?”雲鶯淡淡一笑。
碧梧在這件事上比碧柳想得明白,便說:“娘子為災民捐獻金銀,豈會是為著邀功請賞?”
碧柳一怔,又聽碧梧含笑道:“前些時日宮中的娘娘和娘子們無不捐獻出許多金銀,隻怕這些時日和咱們娘子一樣飯食清淡的有不少。”
至此碧柳恍然,歉疚低頭:“是奴婢又將事情想得太過簡單。”
雲鶯隻笑:“不必往心裡去。”說罷她起身走向床榻,安然睡午覺去了。
之後一連數日,趙崇忙碌之餘便會聽一聽夏江稟報雲鶯的起居飲食。
卻無不是如那天他在清竹閣所見的清淡飯菜。
趙崇兀自思量過,在得閒去永壽宮向周太後請安時,與周太後提起此事。
周太後堪破趙崇心思但不戳穿。
“雲婕妤入宮時日不長,禮矩上有些許不足也是能夠理解的。”周太後眉目和藹,“但她一片善心,牽掛蜀中與江南西道受災的百姓,理應嘉獎。前些時日不得閒,明日哀家便命人去將她請來。”
“累得母後操心了。”
趙崇話音才落,周太後的心聲在他耳邊響起。
【不喜歡的冷著也罷了,這般上心雲婕妤怎得不多去看看她?】
【如此下去哀家幾時才能抱上小皇孫?】
趙崇:“……”
“哀家是操心。”周太後斜睨一眼皇帝,又輕歎,“但哀家最操心的是什麼,陛下難道不清楚嗎?先帝在陛下這個年紀,膝下已有三位皇子,兩位公主。”
趙崇說:“母後也知近來朝中諸事繁雜,朕是不得閒入後宮。”
“也罷。”這些話不是第一次說,說來說去全無效用,周太後收斂起話匣,“隻要陛下心中有數便好。”
“母後牽掛,兒子明白。”
趙崇安撫周太後,“朕得閒會多去後宮的。”
得他此話,周太後點點頭,又道自己乏了想去歇一歇。
趙崇便沒有在永壽宮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