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卿塵眼眸微動,靜了片刻後開口:“我這就走。”
盛意:“?”
“給你造成諸多困擾,是我不對,”奚卿塵將白天沒送出去的玉簡又掏出來,“這個你留著,以備不時之需。”
盛意:“……”
奚卿塵低眉斂目,轉身往外走。
他都快走到門口了,盛意才反應過來,趕緊衝過去拉住人:“我剛才的意思是、是希望你趕緊好起來,不是暗示你離開的啊!我那是、那是……撒嬌,我在撒嬌啊!你能不能陽光點不要胡亂揣測啊!”
她一晚上的秋波都白送,還捱了繼母一掃帚,現在奚卿塵又要走,她很難不暴露真實的自我。
奚卿塵茫然片刻,漸漸回過味來:“抱歉,我以為……”
“以後不準再說要走的話!”她以孱弱之軀,廢了半條命才弄回家的男主,可不能說走就走。
奚卿塵看著她委屈又堅定的眼神,眼底的霧氣仿佛褪了些:“這也是在撒嬌嗎?”
盛意怔了怔,沒忍住笑了:“你說是就是。”
奚卿塵眼底縈起一點笑意:“好,不走了。”
“真的?”盛意遲疑。
“嗯。”
盛意這才放心,重新恢複溫柔的偽裝:“那您休息吧,我就不打擾了。”
說罷,便拎著茶壺和早上的粥碗就出去了。
把門從外麵關上,她輕呼一口氣看向夜空。繁星點點,一看就知道明日是個好天氣,遠方蟲鳴陣陣,近處花紅葉綠,目之所及一片太平,誰能想到短短二十年後,所有的生機都會毀於一旦。
盛意席地而坐,背靠門框閉目養神。初秋的夜晚連空氣都是涼的,風拂過身體,一點一點帶走身上的熱氣,她默默曲起膝蓋,企圖保留一點體溫。
大約是她的適應能力太強,坐了一會兒後竟然覺得好像沒那麼冷了,風也重新變得溫柔,如綢緞一般圍繞著她。盛意很快開始犯困,抱著膝蓋搖搖墜墜地打盹,卻因為地麵太硬,始終是睡不著。
第三次險些跌倒後,身旁的房門突然吱呀一聲響,她迷茫抬頭,恰好對上一雙寂靜如海的眼睛。
盛意頓時清醒了,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您怎麼突然出來了?”
“為何在這裡睡?”奚卿塵反問。
盛意不好意思地笑笑:“家裡就兩間房,我那繼母您也見到了,怎麼可能讓我和她一起睡。”
說完,又趕緊補充,“您彆說離開的話啊!我寧願睡院子也不想讓您走。”
看著小姑娘緊張的神色,奚卿塵眉眼緩和,思索片刻後往旁邊移了一步,扶著房門斟酌道:“若是盛姑娘不介意……”
“不介意!仙士願意收留我,那是我的榮幸,怎麼會介意呢?”盛意眼睛一亮,“您放心,我睡覺很安靜的,不打呼不磨牙,保證不會打擾您……等我一下,我去抱點麥秸打地鋪。”
說著話,已經跑走了。
奚卿塵抬眸望向夜空,繁星輕而易舉落入他的眼眸。
盛意來來回回搬了三趟麥秸,總算給自己鋪出一個厚厚的地鋪。雖然工作量不大,但心口還是隱約傳來刺痛,她一邊捂著心口平複,一邊盯著地鋪看,唇角控製不住地上揚。
雖然之前做的那些努力全白費,但結果是好的呀,今天同一間房,明天同一張床,躺平飛升指日可待啊!
盛意拍拍鬆軟的麥秸,正要躺下休息,就感覺奚卿塵來到了身後,她連忙站起來:“仙士,我都收拾好了。”
“時候不早了,盛姑娘去床上睡吧。”
家裡隻有一盞煤油燈,繼母拿走後,這間屋就沒有燈燭照明了,盛意借著月色,隻能勉強看到奚卿塵的輪廓,夜色襯得他的聲音愈發沉靜。
“不用,我不怕冷,睡地鋪就行,”盛意笑道,“您傷勢未愈,還是回床上歇息吧。”
“可是……”
“您就去吧。”盛意無奈打斷。
黑暗中,奚卿塵沉默一瞬,將自己的外衣脫下遞給她:“這件法衣冬暖夏涼,盛姑娘若不嫌棄,就當被子好了。”
他來的時候還渾身浴血,但睡一晚後這件衣裳就不染纖塵了,且這段時間始終乾乾淨淨,顯然等級不低,至少比凡人的衣物厲害多了。盛意已經拒絕睡床了,再拒絕這個就顯得生分了,索性道謝之後大方接過。
還彆說,修者的東西就是比凡人的好,蓋在身上幾乎沒有重量,卻能清晰地感覺到溫度變幻,直到調整到最契合她的度數才停下。盛意躺在麥秸上,捏著衣領偷偷研究片刻,突然生出一點彆的好奇。
她做賊心虛地瞄了眼床上,默默把外衣拉至鼻尖,然後用力吸一口氣。
真好聞啊!她眨了眨眼睛,像隻小倉鼠一樣正嗅得用力,床上的奚卿塵卻突然開口:“盛姑娘。”
“在!”盛意心虛地拉下衣裳,聲音都大了起來。
奚卿塵似乎沒有察覺到她的慌張,得到回應後便平和開口:“盛姑娘可有什麼想要的?”
盛意頓了頓:“怎麼這麼問?”
“盛姑娘救我於危難之中,又為照料我備受非議,我想報答你。”今天的奚卿塵也十分坦誠。
盛意心裡想著你把自己給我就好了,可嘴上卻客氣:“是我心甘情願的,仙士不必介懷。”
“盛姑娘,想要什麼直說便是,不必與我客氣,”黑暗中,奚卿塵的聲音平靜如水,“無論什麼,我都給得起。”
這句話就有點中二了,莫欺少年窮是嗎?大哥您現在還是逢源宗通緝犯呢,身上最值錢的就那塊玉簡了,怎麼敢許這麼大的承諾?
盛意扯了一下唇角,還是決定配合:“我真的彆無所求,隻希望長命百歲。”
奚卿塵靜了片刻,再開口已是斟酌之後:“你的心疾既是藥石罔效之症,尋常雙修隻怕不夠。”
所以需要你啊!盛意開始期待。
“不過勤能補拙,我為你多找幾個優秀弟子,日夜勤修的話,長命百歲是沒問題的。”奚卿塵補充。
盛意:“……”
“你覺得如何?”奚卿塵還繼續問。
盛意:“睡覺吧哥哥,困了。”
她也是無語到了極致,才帶了現代的口癖,可奚卿塵卻是第一次被叫哥哥,愣了愣後竟然有點沒反應過來。
盛意憋屈地翻個身,又覺得今晚好不容易有點進展,不能把句號畫在這裡,於是故意補充一句:“仙士,您的衣裳真好聞,和您身上的味道一樣。”
奚卿塵回神,起了一絲波瀾的心又沉靜下來:“我身上有味道?”
“有啊,像初晨的露水,雨後的鬆柏,”盛意說著說著開始犯困,聲音也越來越小,“很淡,但是很好聞……”
天地同眠,萬籟俱寂。
奚卿塵靜靜躺著,許久之後才將手抬至唇邊。
並未聞到什麼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