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味衝淡許多,她才又抿了幾口水,這已然很費力氣,待徐鶴雪將碗挪開,她又將臉頰抵在床上,啞著聲音問:“這是哪兒?”
“夤夜司。”
徐鶴雪摸索著將碗擱到一旁,“比起光寧府的司錄司,夤夜司於你要安全許多。”
夤夜司受命於天子,掌宮城管鑰、木契,督察百官,刺探情報,不受其他管束。
“你做了什麼?”倪素乾裂的嘴唇翕動,聲音低弱。
“我請人代寫了一道手書,將你的事告知給夤夜司的使尊韓清,官家再推新政,冬試便是他的第一道詔令,你兄長是參與冬試的舉子,夤夜司聞風便動,絕不會輕放此事。”
其中還有些隱情,譬如夤夜司使尊韓清舊時曾受當朝宰執孟雲獻恩惠,此人應是心向於孟,而孟雲獻這番拜相,第一把火還不曾燒。
既還不曾燒,那麼不如便從冬試開始。
“隻是不料這麼快便有人對你下手。”
徐鶴雪之所以冒險送手書給夤夜司,便是擔心藏屍之人一旦得知事情敗露,會對倪素痛下殺手以絕後患。
比起光寧府司錄司,夤夜司才是鐵桶一般,外麵人的手輕易伸不進來。
“能這樣快收到消息的,一定不是普通人。”光寧府推官田啟忠帶人將兄長的屍體與她帶回城內時天色尚早,也隻有靠近光寧府的少數人看見,能在官府裡聽到消息並且知道她在司錄司中,又如此迅速地買通獄卒來殺她,怎麼看,也不是普通人能夠有的手段。
她沙啞的嗓音透露幾分頹喪哀慟,“若按他們所說的時間推算,我兄長被害時,我與你正在半途。”
徐鶴雪靜默半晌,才道:“一旦夤夜司插手此事,自會有人讓其水落石出。”
“會嗎?”
倪素恍惚。
“那你可要放棄?”徐鶴雪什麼也看不見,隻能循著她的方向,“你若真要放棄,在光寧府司錄司獄中,你就不會花錢請獄卒去太尉府送信了。”
倪素沒說話。
她讓獄卒送去太尉府的那封信其實是岑氏親手所寫,當年南邊流寇作亂,倪素的祖父救過澤州知州的命,那位知州姓蔡,他的孫女蔡氏如今正是太尉府二公子的正妻。
岑氏寫這封信提及這段舊事,也不過是想讓倪素在雲京有個投奔之處。
“你哪裡有錢請人代寫手書?”
倪素忽然出聲。
“用了你的。等你從夤夜司出去,我再還給你。”
“你離世十幾年,在雲京還有可用的銀錢嗎?”
倪素咳嗽了幾聲,嗓子像被刀子割過似的。
“我也有位兄長,他年長我許多,在家中受嫂嫂管束,常有身上不得銀錢用的時候,”徐鶴雪主動提及自己的生前事,本是為安撫她此時的難受,但好些記憶盤旋而來,他清冷的麵容上也難掩一絲感懷,“我那時年幼,生怕將來與兄長一般娶一個潑辣夫人,不許我買糖糕吃,我便藏了一些錢埋在一棵歪脖子樹下。”
倪素身上疼得厲害,神思有些遲緩,卻也能察覺得到,這道孤魂正以這樣的方式安撫她的不堪,她眼眶裡還有些因疼痛而濕潤的淚意,扯了扯唇:“你喜歡糖糕啊?”
徐鶴雪想了想,說:“我已經不記得它的滋味了。”
倪素“嗯”了一聲,這獄中燈燭暗淡,她望著他:“你是為我去請人寫手書的,我怎麼可能讓你還我。”
“等我出去了,我請你吃糖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