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小娘子放心,你兄長的案子咱們使尊已經上了心,事關冬試,他必是要查個水落石出的。”
周挺命人將倪素扶到太尉府派來的馬車上,掀著簾子在外頭對她說道。
倪素點頭,看他放下簾子。
“小周大人何時這般體貼人?還讓人家放心……”一名親從官看那馬夫趕著馬車朝冷清的街上去,不由湊到周挺身邊,用手肘捅了捅他。
“少貧嘴,人雖從這兒出去了,可還是要盯著的。”
周挺一臉正色。
那親從官張望了一下漸遠的馬車,“不過我還真挺佩服那小娘子,看起來弱質纖纖,卻頗有幾分骨氣。”
多的是各色人犯在夤夜司裡醜態畢露,這倪小娘子,實在難得。
馬車轆轆聲響,街巷寂靜。
倪素蜷縮在車中,雙眼一閉就是那夤夜司使尊韓清朝她打來的鐵刺鞭,她整張臉埋在臂彎裡,後背都是冷汗。
“韓清沒有必要動你,”
清冷的聲音落來,“他方才所為,無非攻心。”
倪素沒有抬頭,隔了好一會兒,才出聲:“為什麼他聽了你教給我的那句話,就變了臉色?”
“因為他在你身上,看到了他自己。”
倪素聞聲,抬起頭,竹簾遮蔽的馬車內光線昏暗,年輕男人坐在她的身邊,眸子不甚明亮。
“什麼意思?”
“他當年也有過與你相似的境遇,那句話,便是那時的他說與人聽的。”
“那你怎麼會知道?”
倪素望著他,“你生前也是官場中人嗎?”
徐鶴雪沒有否認。
“韓清幼年受刑入宮,他唯一的牽掛便是至親的姐姐,那時他姐姐為人所騙,婚後受儘屈辱打罵,他姐姐一時失手,刺傷其夫,深陷牢獄將獲死罪。我教你的那句,便是他跪在一位相公麵前所說的第一句話,那時,我正好在側。”
“那後來,他姐姐如何了?”
“那相公使人為其辯罪,官家開恩,免除死罪,許其和離。”
徐鶴雪所說的那位相公,便是孟雲獻,但當年孟雲獻並未親自出手,而是借了旁人的力促成此事。
所以至今,除他以外,幾乎無人知道韓清與孟雲獻之間這段恩義。
倪素終於知道,那句“至親之重,重我殘生”為何是殘生了,“我看見他手中的鐵刺鞭,心裡是真的害怕。”
怕那一鞭揮下來,上麵的鐵刺就要撕破她的血肉。
遮蔽光線的馬車內,徐鶴雪並不能將她看得清楚。
“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
他出神之際,卻聽倪素忽然問。
“嗯?”
徐鶴雪下意識抬眼,立時看向窗外。
“老伯。”
倪素儘力提高了些聲音。
外頭的馬夫聽見了,回頭應了一聲,“小娘子您怎麼了?要到咱們太尉府還要過幾條街呢!”
“請幫我買兩塊糖糕。”
倪素說。
街邊的食攤總是天不亮就擺好,食物的香氣飄了滿街。
馬夫停了車,買了兩塊糖糕掀開簾子遞給趴在車中的倪素,又瞧見她身上都是血,嚇人得緊,便道:“我這就趕緊送您回府裡,二少夫人一定給您請醫工。”
簾子重新放下,徐鶴雪的眼前從清明到模糊,忽然有隻手將油紙包裹的糕餅塞到他手中,“給你。”
徐鶴雪垂眼,看著手中的糖糕,他有片刻的怔愣。
熱霧微拂,
好似融化了些許他眉眼處的冷意。
再抬起眼,徐鶴雪捧著那塊熱騰騰的糖糕,輕聲道:“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