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要去哪兒啊。”大隊長許天明皺著眉看著沈遇,“你往南邊走做啥?你負責的地不是在西邊?”
對於新來的知青,許天明自認已經非常照顧了,不但給他們分配的工作比其他本地村民少了很多,就連原先由村裡婦女在做的打豬草這種難得的輕鬆活計都讓出來一個給了知青。
因為沈遇大病初愈,許天明壓根就沒敢給他分配太重的農活,隻是讓他在田裡拔拔野草而已,可怎麼瞧著這沈遇還是心不在焉,這都已經上工幾天了,連自己負責的地都找不到。
被抓包的沈遇神色有些尷尬,但他腦子活絡,很快就為自己找了個理由,笑著道:“大隊長,前兩天因為我生病的關係,隊裡照顧我便給我安排了輕省的活,這兩天我身體已經好多了,自然不好再看著大家辛苦,自己清閒。”
這番話說下來,見許天明臉上的不滿消退了一些,便又繼續趁熱打鐵:“南邊人少田多,我這正打算去那邊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呢。”
“你身體已經好了?”許天明上下打量他幾眼,見他神色不似作假,便緩和了語氣問道。
若不是被抓了個正著,沈遇當然不願放棄自己輕省一些的拔草工作,但事已至此,他總不能出爾反爾自打嘴巴,隻能咽下心中的苦澀,笑著點頭應下了。
許天明緊皺的眉頭終於鬆開些許,眼中也難得浮現出讚賞,大手一揮,就讓旁邊的村民拿了把鋤頭親自交到了沈遇手上,“咱們大隊就缺你這樣有覺悟的知青,去吧,好好乾!”
鄉下做農活的鋤頭,那可是相當有分量的。毫無準備的沈遇直接被塞了把鋤頭,險些沒站穩摔地上。
沈遇找回重心站穩後,勉強露出一個笑,衝許天明點了點頭,費力的拎著鋤頭朝許家父子走去。
不過他的沉重心情也沒持續多久,隻要想到將來若是和許明夏能成一對,自己再也不用乾這些累死人的農活掙工分,區區一個拔草的活兒便也沒什麼好舍不得了。
西河村雖然貧窮落後,但村民卻非常淳樸,對於這些從城裡來幾乎沒怎麼做過農活的知青,村民們大多也是能幫上一把就幫上一把。
沈遇打的就是這個主意,他身子本就單薄,整個村都知道他這個新來的知青前兩天剛大病一場,因此就連之前拔草的時候,都有村民主動幫忙。
到了地裡,他隻要先假模假樣的乾一會兒,再裝作體力不支的樣子,在他旁邊田地乾活的許家父子難道還能不搭把手?
隻要他們搭手,他就借機和他們攀談起來,最好能聊到許明夏來送飯,沈遇直接可以用感激許家父子的名義與許明夏認識。
至於認識之後的事情,以他的手段,還不是手到擒來。
他想的挺美,但直到日頭高照,沈遇揮舞鋤頭的胳膊都已經酸痛到抬不起來,手上被磨得滿是血泡,身體搖搖晃晃仿佛下一秒就會倒下時,依舊沒等來許家父子三人的幫忙。
沈遇喘著粗氣,有些艱難的扭頭往旁邊看去,這一看,胸口悶得恨不能當場吐出一口老血來。
他發誓,這輩子都沒見過像是許家父子這麼耿直的人,完全聽不懂什麼叫客套話。
倒不是許家父子人不好,而是……
大約在幾個鐘頭前,沈遇向許家父子三人打招呼,他們還挺熱情的回以淳樸的笑,憨厚老實許老大甚至主動詢問沈遇需不需要搭把手。
但那會兒剛上工,他要是就這麼大咧咧同意許老大幫忙,那彆說刷許家人好感了,不被嫌棄沒用都是好的了。
沈遇是想偷懶沒錯,但他深知偷奸耍滑和因身體原因乾不了重活完全是兩個概念,所以他義正言辭的拒絕了。
原本是想在許家父子麵前表演一個雖然病弱,但為了不拖大隊後腿寧願忍痛咬牙硬撐,擁有頑強意誌的正麵形象,但誰知他願意演,耿直的許家父子三人卻不願意看。
自打沈遇拒絕幫忙後,許家父子專心致誌乾活,全程鋤頭揮到飛起,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再分給沈遇,更彆提發現沈遇的異常了。
沈遇感覺自己的雙手像是被灌了鉛,仿佛手裡握著的不是鋤頭,而是足有千斤重的鐵疙瘩,彆說鋤地,連抬起都格外費勁。
這倒不是演得,為了在這父子三人麵前展現自己的頑強精神,沈遇也沒敢像之前那樣磨洋工,今天乾活一直特彆賣力,頂著高溫烈日勞作幾個鐘頭,渾身上下又酸又疼,疼的沈遇眼淚都快下來了。
眼看許家父子沒有往這邊看的意思,沈遇再也受不了這委屈,強撐著最後一口氣將鋤頭用力往地上一扔,決定現場表演個裝暈。
可誰知,他剛把鋤頭撂下,抬頭就見遠處走來一道窈窕纖細的身影,待她走近,沈遇原本剛要往下倒的動作立刻僵住了。
來人不是彆人,正是他絞儘腦汁千方百計想要認識的許明夏!
“爹,大哥、三哥,吃飯啦!”許明夏拎著飯盒姍姍來遲,聲音帶著這個年紀獨有的清朗和煦,很是悅耳。
可這聲音傳入沈遇耳朵裡時,卻讓他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暈,還是不暈,成了他出生以來所麵臨的最艱難殘酷的選擇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