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蓮動船(十二) 天光如水,映在她……(2 / 2)

她不是陣法高手,隻學過基礎陣法,有基本的推演能力,算是入了門,能解決尋常修士遇到的大部分陣法問題。

基礎陣法流傳很廣,有心總能弄到一本,隻要認真學過一遍,也不至於跟不上她的思路。

鴉道長連基礎陣法也沒學過,就敢出來大改一地格局,典型的管殺不管埋,沈如晚一點多餘的眼神都不願意再分給他。

鴉道長和章家父子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她教也教過,勸也勸過,不願再為這多餘的事費一點心。

到穀雨祭祀時,她都沒再見過鴉道長。

東儀島不大,他們又都在章家下榻,一直遇不到,隻能說明鴉道長在躲她。

曲不詢站在屋簷下,和她並肩看島民們三五成群地往西麵空地上走。

東儀島的穀雨祭祀並不排斥外人旁觀,但有些風俗自成一體,外人擠不進去。

獻上牛羊牲畜後,便是載歌載舞的狂歡。

“你就這麼有自信?”他閒閒地問,“說不定是人家太忙了,根本沒空搭理你。”

沈如晚餘光冷淡地瞥他一眼。

她剛才隻是在他問起對鴉道長的感受時隨口說了那麼一句。

她不說話,曲不詢挑眉。

“我也很忙,沒空搭理你。”她頭也不回,麵無表情地說。

曲不詢微怔,旋即便是好笑。

他摸了摸鼻子,虛靠在門柱上,閒散地望著不遠處島民載歌載舞,眼尾餘光若有若無地掠過她,終是輕輕一喟。

“沈姐姐,原來你在這兒。”章清昱衣襟上彆著一枝殷紅的朱顏花,從後麵走過來,島上難得的節日,她也有點雀躍的喜氣,“今年朱顏花開得很好,大家都很感謝你呢!”

朱顏花是在穀雨前兩日齊齊盛開的,花開似火,滿花田殷紅,很美。

當時種花人和她一起站在田埂上,連眼淚也要掉下來了。

“我種了一輩子朱顏花啊。”他哽咽著,卻不是因為痛楚而熱淚盈眶,“看到花開了,真好啊,年年看,看一輩子都是美的。”

又是一年花開。

沈如晚看著章清昱衣襟上的朱顏花,微微笑了一下,她自己衣襟上也彆了一枝,也算入鄉隨俗地迎合島上穀雨戴花的風俗。

“朱顏花有個彆名,叫七日紅。”她從自己衣襟上取下那枝朱顏花,拈在指間,慢慢地說,“盛開時若江上雲霞,殷紅似火,花期短暫,隻有七日,盛放七日後便要枯萎,所以叫七日紅。”

章清昱唇邊揚起一點淺淺的笑意。

“沈姐姐,連這個你也知道啊?”她很驚奇,“這可是東儀島附近才有的稱呼呀。”

沈如晚凝視手心裡的朱顏花。

“我喜歡這個名字。”她輕聲說,微妙地笑了一下,“真巧。”

可是巧在哪裡,她又不說。

沒頭沒尾的。

連章清昱也不懂她在說什麼。

沈姐姐身上總有種很神秘的感覺,誰也聽不懂她話裡的意思,又忍不住想探究。

可沈如晚說話,從來不在乎彆人是否聽懂,又會不會回應。

章清昱目光落在曲不詢衣襟上。

“曲大哥,你怎麼沒戴朱顏花啊?”她詫異,又有點為難,“……最好還是戴一下吧?就這一天。”

島上提前一晚給所有人都發了一枝朱顏花,沈如晚和曲不詢也有。

曲不詢微怔,一摸衣襟。

“抱歉。”他說,“出門前忘了拿,待會就回去取。”

章清昱略一點頭。

“沈姐姐,你說晚上就走,需要渡船嗎?”她給沈如晚解釋,“今天穀雨祭祀,劉伯也休息,渡船是不出船的,如果你要坐船,我提前去和劉伯說一下。”

“不用那麼麻煩。”沈如晚拒絕了,“難得休息一天,就讓他安安穩穩地休息吧。”

渡船偶爾坐坐是閒情逸致,真正出行很是麻煩,怎麼比得上瞬息千裡的遁法?沈如晚是想回去,沒想折騰自己。

“也好。”章清昱點點頭,抿唇微笑,“下次我再去花坊拜訪。”

曲不詢抱肘靠在門柱上,一直沒說話。

直到章清昱被人叫走,簷下又隻剩他們兩人,他才忽然懶洋洋地開口,“走得這麼急,一晚上都等不了,你很不喜歡東儀島啊。”

沈如晚拈著那枝朱顏花,神色淡淡。

“你說錯了。”她說,“島本身沒有錯,隻是島上的人惹人嫌。”

曲不詢假裝聽不懂。

“哦,原來你這麼討厭鴉道長啊。”他恍然大悟,在沈如晚翻他白眼之前,忽而又一頓,一哂,“這可不就巧了?我也一樣。”

沈如晚終於紆尊降貴地投給他一瞥,意味莫名。

曲不詢站直,伸了個懶腰。

“還得回房間找那枝朱顏花,免得見一個人就問我一遍怎麼沒戴花。”他笑了一下,轉頭看沈如晚一眼,“走了。”

沈如晚垂眸看著手中的朱顏花。

她指尖靈氣微運,注入那花枝中。

綠芽新蕊,並蒂含苞,一念花發。

從那一枝朱顏花上,竟又斜斜地生出一枝新蕊來。

殷紅似火,雙生競豔。

她抬眸,拈著雙蕊並蒂的朱顏花,伸到他麵前。

曲不詢微怔,不由朝她望去。

天光如水,映在她頰邊,眉眼淡淡,冰魂雪魄。

她沒什麼表情,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他和她對視片刻,忽而一笑,伸手從那花枝上擷下一朵。

“謝了。”他說。

沈如晚收回手,重新把那枝朱顏花彆在衣襟上。

目光放遠,不遠處,歌舞歡聲。

曲不詢拈著花枝,半晌沒動。

簷下靜謐,誰也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