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油蒸雞蛋 二更合一,2w營養液加更……(2 / 2)

見朱襄抱著孩子下來,她的臉色立刻黑透了。

“我們到的時候,春花已經走了好幾日。”朱襄進門後,簡略地將事情告知雪。

藺贄知道朱襄大概又要在雪麵前失了顏麵,為了不讓好友難堪,故意避開,在門外馬車中等朱襄和雪商量好再去叫他。

雪眉頭一橫:“然後?”

“然後、然後……”朱襄陪著笑臉道,“我看這個孩子挺可憐,我們能不能……”

朱襄話未說完,就被雪高聲打斷:“良人!你還記得春花曾經做過的事嗎?阿父阿母勞累而亡,你也悲傷病倒,她居然卷走家中所有財物離開,與阿父阿母不孝,與你不悌。如此不孝不悌之臧獲,你還要養她的兒子?!”

臧獲是對奴婢的賤稱,在這個時代是很粗俗的臟話。

雪都氣得罵臟話了,捂著懷中孩童耳朵的朱襄立刻點頭哈腰賠不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你彆生氣。常人都說外甥肖舅,他長得太像我,又和我一樣被丟棄,我就難免共情……不養不養,我們不養春花的孩子,我這就讓藺禮把他帶走……”

朱襄話未說完,雪一把抓住了朱襄的胳膊:“等等,什麼外甥肖舅?有這說法?”

“啊,有。”朱襄愣住,解釋道,“孩子是生母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長相應該和生母相似。隻是男女有彆,除非男生女相,否則那孩子肯定與自己生母同父同母的兄弟長得更為相似。”

“讓我仔細看看。”雪一把將孩子從朱襄懷裡搶走,第一次仔細端詳這個小孩的臉。

之前她得知小孩是春花所生,一直心懷不滿,沒有好好打量過這個孩子的相貌。

小孩被迫直視雪,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確實像。”雪的神情緩和。

她將孩子放在地上,自己蹲在地上再次仔細上下打量,還把孩子轉了幾圈。

小孩朝朱襄露出求助的神情。

他這個求助的神情剛露出來,雪就噗嗤笑出聲:“果真像。”

朱襄疑惑:“雪,你這是……不生氣了?”

雪道:“他長得像你,我就不氣。”

見雪的情緒變得這麼快,朱襄有點怕。

“不生氣就好,不生氣就好。我現在就把他抱走。”朱襄試圖抱起小孩,被雪打了一下手背。

雪護住孩子道:“這孩子,我養了。”

朱襄的表情有些傻:“啊?”

雪解釋道:“他長得像你,我們養他,他以後就是我們兒子。良人,我想養一個長得像你的孩子。”

雪抬起頭,表情十分認真。

朱襄瞬間臉紅透了。他也蹲下來,不好意思道:“嗯……那、那好,我們養。”

雪開心地笑了,她輕輕撫摸了一下小孩的頭發,道:“來,叫一聲阿父阿母。”

小孩看了一眼雪,又看了一眼用期待的眼神看著他的朱襄,嘴唇翕動,發出微不可聞的聲音。

雪把小孩轉過身,麵向著朱襄道:“怎麼這麼小聲?快,快叫一聲阿父。”

小孩先垂著頭,小拳頭握緊,然後猛地抬頭,帶著哭腔高喊道:“我是秦王之玄孫,秦王孫公子異人之子嬴政!我不要認彆人為父,我不能認彆人為父!”

喊完之後,小孩或許今日所受刺激太多,小小的身子一軟,暈厥了過去。

朱襄將小孩接住,傻眼。

夫妻倆蹲在地上麵麵相覷。

雪聲音顫抖:“良、良人,他說什麼?他是在說胡話,是說胡話吧?不不不,也可能是我聽錯了。”

雪不斷揉著自己的耳朵,滿臉不敢置信。

朱襄嘴張張合合,“阿巴阿巴”了半天,終於擠出了正常的話:“贏?嬴政?我外甥是嬴政?!!我姐是趙姬?!不對,我姐明明叫春花啊!!”

朱襄懷抱著他暈倒的外甥,眼皮子一翻,也暈了過去。

哎喲我的老天爺啊,我的外甥是秦始皇嬴政,正常人誰受得了這個驚喜!

暈了暈了,咕嚕……

“良人!良人你怎麼良人!”

雪發出了仿佛女高音般的尖叫,嚇得在門口偷聽的藺贄一腳踹開門,趕緊衝了過來。

……

經過短暫的黑暗,嬴小政再次來到了這個房間。

房間不大,屋內隻有一張木桌和一個坐墊。一個中年男子的虛影坐在桌前,單手撐著下顎,閉目沉睡。

那男子頭戴通天冠,身披素色玄衣,隻紅色下裳上繡著黑青相間的花紋,看上去十分樸素。

嬴小政走到中年男子身旁跪坐,如同一團漿糊的腦袋迅速變得清醒而睿智。

與此同時,他的眼神也逐漸變得悲哀和痛苦。

不知道從何時起,每隔十日,嬴小政沉睡之後就會來到這個房間,見到這位閉目小憩的男子的虛影。

隻要靠近這位男子的虛影,他的頭腦立刻就會變得如成年人一樣聰慧清醒,並且可以“翻閱”這位男子的記憶碎片。

這位男子是“未來的自己”,已經登基為王,統一天下為皇帝,正巡遊天下的“秦始皇”。

嬴小政原本欣喜若狂,認為這是天賜的神通。但很快,他就發現,這可能不是什麼賜福,而是詛咒。

桌上有滴漏計時。嬴小政每次能在房間內待半個時辰。在這半個時辰中,他學識淵博,思維敏捷,以為自己無所不能。

但當他離開這個房間,在現實中醒來時,那些智慧就如同潮水般褪去,他又變回了那不到兩周歲的無知孩童。

而潮水留在孩童腦海中的痕跡,不但沒讓他比彆的孩童聰慧,反而讓他變得更加愚蠢魯莽。

孩子總是容易自大自滿,總是稍稍有一點能力就以為自己無所不能。

嬴小政離開這個房間之後,就立刻變成了這樣自以為是的愚蠢孩童。

他不再唯阿母的話是從,他不再聽信大人們不走心的謊言,他不再在遇到難受的時候乖乖忍耐;

他勸阿母潔身自好,他威脅那與阿母私通的商人掂量清楚阿母和自己的身份,他訓斥那些欺他年幼而輕辱他的奴仆;

於是他挨了惱羞成怒的阿母狠狠一巴掌,於是那商人當著他的麵與阿母苟且以嘲笑他,於是那些奴仆們在主人的縱容下開始克扣他的生活;

然後他性格越來越暴躁,越來越難以與周圍的人相處。

嬴小政不斷對彆人訴說自己的身份,但所有人都嘲笑他異想天開。

他的父親已經拋棄了他,不會接他回秦國。他現在在趙國的身份還不如一普通庶民,因為庶民不會因為趙國和秦國不和而殺他泄憤。

連他的阿母也這麼說,並且與商人密謀逃亡,以免被他連累。

嬴小政偷聽到了此事,在夢中進入了有著未來自己虛影的房間後,知道他的愚蠢將自己逼到了生死邊緣。

一個不到兩周歲的孩童絕無可能獨自生存,而且待在阿母身邊也是他唯一證明自己秦國王室子弟身份的辦法。

這時候他隻能示弱喚起阿母的慈愛,才能免於死亡,才能在未來回到秦國,去延續他夢中的壯舉,甚至比夢中的自己做得更好。

可一旦離開了夢中的房間,嬴小政所有深思熟慮都變成了孩童對母親將要拋棄他的惶恐,行為變得更加歇斯底裡。

於是惡性循環,他的親生母親對他更加厭惡和懼怕,甚至找了巫來替他驅邪。

嬴小政曾洋洋自得,他既然已經知道了未來,便一定能改變未來,改變那些“未來的自己”曾經走過的彎路經受過的痛苦遭遇過的背叛。

比如他的阿母將對他造成的傷害,他也一定可以改變。

現在的阿母對他那麼好,他隻要也對阿母好,並嚴格篩選靠近阿母的人,哪怕阿母將來也會有男寵,阿母也不會拋棄他。

嬴小政並不在乎阿母有男寵的事,他隻在乎唯一的阿母能不能如現在一樣對他好。

他也確實改變了未來——他現在就被拋棄了。

“抱歉,我好像無法成為你了。”

嬴小政哭著向未來的自己道歉,身體佝僂蜷縮成一小團,緊緊靠在未來的自己身邊,就像是依靠著自己唯一的親人。

……

被藺贄一盆水澆醒的朱襄蹲在床頭,皺著眉看著在夢裡不斷哭泣的嬴小政發愁。

哎喲我的老天爺啊,我外甥不是普通的人類幼崽,是始皇崽啊!

始皇崽!!!

朱襄心裡對長姐春花酸透了。

這人怎麼這麼好命??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是不是?!

愁眉苦臉的朱襄端著一碗豬油蒸雞蛋,在雪十分無語的眼神中對著始皇崽不斷扇風,試圖用食物的香氣把始皇崽從噩夢中拉回來。

嬴小政還真被香醒了。

他一邊哭一邊睜開眼睛,肚子咕嚕嚕叫:“餓……”

朱襄失笑:“餓了就吃。”

嬴小政利落地從床上爬起來,拿起小木勺,就著朱襄端著的碗開始吃蒸雞蛋。

滑嫩的蒸雞蛋入口即化,嬴小政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至於在夢中哭著說對不起的事,顯然他已經在豬油蒸雞蛋的美味中全忘在腦後了。

畢竟他不是始皇帝,隻是一隻走路都搖搖晃晃的始皇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