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珍、陳青梅和鐘敏芬沒有出去,在家蒸饅頭蒸包子,炸蘿卜丸子。
活好的麵蓋在被子裡聚著暖氣,這會已經醒好了,隨便一扒全是蜂窩。
陳青梅端出麵盆,兌了堿水揉麵,笑著說:“今天這麵醒得真好。”
醒得好,蒸出來的饅頭包子就鬆軟好吃。
鐘敏芬和珍珍在旁邊擇菜洗蘿卜剁肉做餡泥。
包子餡兒做白菜加豬油渣,蘿卜丸子要用青紅蘿卜拌肉末。
白菜油炸豬肉都剁成碎,青紅蘿卜則切成細細的絲兒。
刀工上的細活都是珍珍來做。
她手巧,做飯比彆人好吃,刀工也是一等一的好。
婆媳三人在小小的灶房裡乾著活閒聊,話題是喜慶的,臉上的笑容也是喜慶的。
說著話,先蒸上兩籠饅頭。
包子包好再接著蒸上一籠包子。
蒸饅頭蒸包子的時候,珍珍在另一邊的鍋裡炸蘿卜丸子。
饅頭包子蒸出來,蘿卜丸子剛好也炸得金黃酥脆。
恰好這時候侍丹玲和侍興國跑回來,也不管包子剛出籠燙嘴,姐弟倆分了一個包子,幾口吞下去,又一人吃一個香噴噴的蘿卜丸子。
吃完沒彆的事,仍是跑出門找人玩去了。
把這些東西做出來,這半天要乾的活也就乾得差不多了。
珍珍把饅頭包子收進籃子裡,陳青梅把用過的籠屜和籠布都洗了乾淨。
收拾完灶房,妯娌兩人到院子裡晾籠布。
舉手把籠布往晾衣繩上掛,陳青梅笑著說:“雖然淮銘不能回來,但今年咱家這個年,也過得開心滋潤。珍珍你彆急,淮銘遲早要回來的。”
珍珍也滿麵笑意,“嫂子,我不急。”
兩人說著話掛好籠布。
正要轉身回灶房裡的時候,忽聽到門上傳來敲門聲。
兩人同時轉頭去看,隻見院門上站著個她們都沒見過的男人。
男人看著約莫五六十歲的年紀,頭發已經花白了,身上穿著破舊的棉衣,臉頰微微凹陷,看著像是瘦的。
互相對視一眼,確定兩個人都不認識。
眼裡充滿了疑惑,陳青梅看著老男人出聲問:“你找誰呀?”
老男人倒是不生也不怯,清一下嗓子,很是淡定自如地說:“這不是侍家嗎?”
陳青梅望著老男人的眼神仍舊疑惑,“是啊。”
老男人背著手走進來,“我是侍家的家主。”
家主?
哪裡冒出來的家主?
陳青梅和珍珍都愣住了。
她們愣著還沒回過神,忽聽到灶房門口傳來一句惡聲:“你來乾什麼?”
陳青梅和珍珍回頭,隻見鐘敏芬站在灶房門口。
她好像是看到了仇人一樣,黑著臉皺著眉,眼睛裡沸騰著火氣,像一頭在發怒邊緣的獅子。
不知道什麼情況,陳青梅和珍珍愣著沒有動。
老男人背手站在院子裡,姿態和語氣仍舊端著,看著鐘敏芬說:“我聽說淮銘沒有死,在戰場上立了戰功,撤軍回來後當了軍官了,正團級。”
“淮銘就是當了將軍,和你也沒關係!”
鐘敏芬眼睛裡的怒火燒得更旺,說話聲音裡帶了些尖銳。
而老男人仍是那模樣和語氣,“淮銘是我兒子,怎麼和我沒關係?”
臭不要臉的!
鐘敏芬沒再說話,轉身就進了灶房。
片刻後再出來,她手裡握了一根丈把長的擀麵杖。
她握著擀麵杖指向老男人,臉上現出些微猙獰,聲音粗狠:“你滾不滾?”
看到擀麵杖,老男人臉上出現了些怵意。
他鬆開背在身後的手,往後退兩步說:“你這個潑婦!悍婦!二十多年了你是一點沒變,還是以前那個潑樣!哪個男人敢要你!”
鐘敏芬被暴怒燒紅了臉蛋。
她二話不說,抄著擀麵杖就往老男人麵前撲過去。
老男人沒等她人過來呢,轉身撒腿就跑。
鐘敏芬握著擀麵杖立馬追出去。
珍珍和陳青梅回過神來,忙也跟出去。
跟出去隻見鐘敏芬拿著擀麵杖追著老男人往村頭去了。
村裡其他人聽到外麵的動靜,紛紛出來看熱鬨,七嘴八舌道——
“喲,老侍回來了。”
“看來是聽說淮銘的事了。”
“淮銘當了那麼大的官,誰不想沾點光啊?”
“侍大姐能讓他沾嗎?淮銘四歲的時候他就拋下這個家跟小老婆跑了,侍大姐一個人帶著三個孩子,一直熬到今天,吞了多少苦啊。”
“隻管生不管養,還想沾光,不要臉!”
……
不要臉的老侍正邁著老胳膊老腿往前跑。
一個不小心腳下被溝坎絆到,“噗通”一聲趴在地上。
疼得“哎喲”一聲還沒從地上爬起來呢,鐘敏芬已經追上來了。
她揮著擀麵杖直接往老侍身上招呼,一邊下狠手打一邊咬牙切齒道:“你還敢回來!你還敢回來!誰讓你回來的!誰讓你回來的!”
老侍嘴裡沒彆的聲,連聲叫喚:“哎喲!哎喲!”
看熱鬨的人全都不管,任憑鐘敏芬打他。
畢竟都年紀大了,怕鐘敏芬把老侍打出好歹來,陳青梅和珍珍過來拉住鐘敏芬。
鐘敏芬也打得解氣了,沒再繼續動手,大喘著氣惡聲說:“你給我滾!”
喘一會,又接一句:“再敢回來,我打斷你的腿!”
老侍被打得渾身骨頭要散架。
他嘴裡還哎喲叫著,費力地從地上爬起來。
看鐘敏芬這個瘋了的樣子,他是不敢再多留的,站起來連忙走人。
帶著傷灰溜溜走到村頭。
心裡不解氣,啐著口水罵:“老潑婦!老悍婦!瘋婆子!”
原以為二十多年了能改一改她的性子,沒想到老了比以前更瘋更潑悍!
要不是聽說侍淮銘當了軍官,八台大轎去抬他,他都不回來!
***
侍家灶房裡,鐘敏芬握著擀麵杖在桌邊坐下來,仍在喘粗氣。
怕她氣狠了傷身,珍珍忙倒了碗水過來,幫她撫背順氣。
珍珍這會已經猜出來老男人是誰了。
林家和侍家關係好,所以侍家的事情,她也是聽說了一些的。
陳青梅不知道,這會還疑惑著。
以前提到侍淮鐘的親爹,鐘敏芬都會直接說已經死了,她也就一直以為侍淮鐘的親爹早就死了,結果沒想到突然又冒出來。
她好奇問:“那是丹玲的爺爺?娘你不是說……他早就……死了嗎?”
“是死了。”鐘敏芬喘著氣恨恨道。
說完她放下擀麵杖,端起碗來喝上一大口水。
放下碗,又氣息起伏著說:“他不是丹玲的爺爺,也不是淮鐘淮霞和淮銘的爹!”
看出來鐘敏芬是恨毒了老侍。
陳青梅沒再繼續往下問,抬起目光朝珍珍看了一眼。
但鐘敏芬似乎有了說往事的欲望。
心裡的氣慢慢消解下去後,她緩著氣息開口說:“他確實沒死,隻是我一直以來都當他死了。當年淮銘才四歲,他在鎮上勾搭了一個唱戲的,把人帶回家裡來了,說是來家裡給他做小的。帶回來後,他就成天膩在那賤蹄子的房裡。”
說到這,鐘敏芬忍不住又要開始生氣。
珍珍給她撫背,她片刻壓住了,又繼續說:“那個騷蹄子比我小,說話細聲細語的會勾人,孬種侍大富喜歡她喜歡得不得了。我是氣量小,容不下他們。有一天晚上他們在房裡乾好事,我實在沒忍住,抄了擀麵杖衝進去把他們打了一頓。一丈長的擀麵杖,被我打斷成了三截,當時就應該打死這對狗男女!”
聽著鐘敏芬講,珍珍和陳青梅都屏著氣不說話。
鐘敏芬端起碗喝光剩下的半碗水,“侍大富說我是潑婦悍婦,我還真就是。他怕我娘家不敢休了我,又怕我再打他,就帶著小老婆跑了,去了趙城鎮。趙城有他家的親戚,他帶著小老婆在趙城安家落戶,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他想這樣躲開我,但我後來還是氣不過,又抄去趙城打了他們兩回。”
聽到這裡,陳青梅小聲接了句:“娘,你真厲害。”
鐘敏芬從鼻腔裡哼出一聲,“我不厲害我得被那兩個狗逼欺負死!好在我身架子大力氣也大,侍大富他打不過我,不然吃虧的八成是我呢。”
說著她深深吸口氣,語氣仍硬,“遇到這種男人是我命苦,我一個人辛辛苦苦把三個孩子拉扯大,他在外麵掙的錢,一分沒往家裡送過,全養了他的小老婆和他小老婆生的孩子。現在淮銘有出息了,他知道回來了?不要臉的下賤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