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祝心看著站在自己跟前的糖糖。
小團子就像是做錯了事一般,站得離床遠遠的,兩隻手背在身後,歪著腦袋,還在想要不要給媽媽“呼呼”。
“糖糖不臟。”祝心說。
糖糖眨了一下眼睛,疑惑地看著媽媽,怯生生的。
祝心招招手,把她喊到自己跟前。
距離越來越近。
祝心輕輕一扯,小團子的腳丫子騰空,跌到了軟綿綿的床上。
胖乎乎的糖糖在媽媽的床上打了個滾兒,又傻傻地坐正。
“我聞聞。”祝心兩隻手捧著糖糖的小肉臉,表情生動,“這麼香,哪裡臟了?”
糖糖從來沒見爸爸或者其他大人對她露出過這麼誇張生動的表情。
媽媽的表情,就像動畫片裡的人物一樣,是有色彩的、明亮的。
被媽媽捂著臉蛋的糖糖,有些害羞,可卻比任何時候都要高興。
她躺在媽媽身旁,把腳丫子翹得高高的,小小聲道:“媽媽,糖糖沒有換睡衣呢。”
祝心的語氣懶洋洋的:“那就換床單,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開心的時候,就不要瞻前顧後啦。”
“瞻前顧後是什麼意思哇?”
糖糖似懂非懂,轉頭時,恰好看見倚在門框的爸爸,正安靜地看著她們。
祝心順著小團子的目光望過去。
她估計江屹要跟糖糖說太多的大道理,比如哪哪兒有細菌,哪哪兒要講規矩之類的話。
大多時候,他都是這麼循規蹈矩,人生好像有一把尺子,要照尺子衡量,把每一步路都走成最標準的樣子。
但很奇怪,這次他什麼都沒說。
“糖糖在這裡陪媽媽。”江屹說,“爸爸回書房開個視頻會議。”
糖糖歪著腦袋,原本還平躺在床上的小身體,默默地翻了一個身,將自己的臉蛋埋進有陽光香氣的被窩裡。
……
這是糖糖第一次和媽媽一塊兒躺在床上,喋喋不休地說著悄悄話。
祝心伸出手,和小團子的小手貼在一起的時候,恍惚回憶起昏迷前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嬰兒糖糖。
在以胖為美的嬰兒界,那會兒的糖糖非常符合祝心的審美,好幾次她都要戳戳寶寶的小短腿,一戳一個坑。
一轉眼,小不點就四歲了。
祝心時常看見糖糖在和自己說話時會露出受寵若驚的小表情,孩子這麼小,好多委屈都不知道說,隻會傻傻地吞進肚子裡,久而久之,變成了最懂事、會為人著想的乖寶寶。
可這是她的女兒。
憑什麼要戰戰兢兢的呢?
祝心護短,見不得自己人受氣。
“剛出生的時候,糖糖的手隻有這麼一丁點兒長。”祝心在糖糖的掌心比劃。
“因為我長大啦!”小團子說。
祝心側過臉,看著孩子軟糯小臉上驕傲的表情,假裝驚訝道:“是嗎?你多大啦?”
糖糖伸長了胳膊,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比了一個最長的距離,驕傲道:“一百零二米!”
“是一百零二厘米嗎?”
祝心記得,糖糖剛出生時好像才五六十公分來著?
“都一米了,好厲害。”她由衷地說。
糖糖的小表情變得認真,把頭搖成撥浪鼓,想要提醒媽媽。
祝心抿唇笑:“是一米零二,不能給糖糖說矮了。”
午後陽光正好,連窗簾都沒拉上,可祝心和糖糖卻有點困。
祝心打了個盹兒,再睜開眼睛時,小團子溫熱的臉蛋貼著她的臉,小手還搭在她的腰上。
主臥裡的窗簾已經合上,她們的身上還蓋了一層薄被。
糖糖睡著的樣子更可愛了,祝心用手搓一搓她的鼻尖,她的眼睛還閉著呢,但還知道把胳膊收得更緊一些,往大人身上蹭。
房門外傳來很輕的聲音。
“一會太太和糖糖起來之後,再換一套被單,醫院裡回來病菌多,先生吩咐的。”
“樓下的客人還在嗎?”
“噓,小聲點,彆吵醒太太了。”
祝心揉了揉眼睛,想起林姐說要過來的事兒。
她小聲對糖糖說:“糖糖,我先起來好不好?”
小團子好像聽見了,縮成一坨,又往媽媽懷裡鑽了鑽,睡得香甜。
祝心神奇地發現,這是孩子在撒嬌。
她對房門外的人說道:“外麵有人嗎?去請客人上來吧。”
“太太,您醒了?”
“我這就下樓去請。”
一兩分鐘之後,響起了“咚咚咚”的敲門聲。
林嵐推開房門,輕手輕腳地走進來。
看見愜意躺在被窩裡的祝心,她的鼻子又忍不住酸了。
祝心立馬用手在唇邊比了一個“噓”。
林嵐向她走來,步伐很慢。
祝心仿佛置身認親節目現場,親眼看著林嵐給她自己開啟了慢鏡頭回放。
林嵐走得越來越近,整個人往前湊,都快要貼到祝心腦門上了,細細端詳了許久,眼圈泛紅。
祝心也眼角濕潤。
出院之前她問過護士,這幾年間,誰常來探望自己。除了糖糖和江屹之外,護士支支吾吾的,也報不出太多的人名。
祝家昌是她父親,在她剛出車禍時也是有心的,但後來聽說她蘇醒機會渺茫,慢慢便不常出現了。傅舒舒是原文女主,她倆的命運得相互綁定才能對照,來得勤也無可厚非。
但林嵐,作為她曾經的經紀人,竟至少每個月來醫院探望兩次,堅持了整整四年,實在出乎祝心的意料。
眼前,林姐真摯地抹著眼淚。
祝心有點感動,清澈的眸中浮了一層霧氣。
“太好了,太好了!”林姐激動道。
祝心點了一下頭,輕聲道:“醫生說我恢複得不錯,隻要……”
“臉在,江山在!”林姐摸了摸她的腦袋,鬥誌昂揚,整個人都在閃閃發光。
祝心:……
不想哭了。
搞事業還得是林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