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燈光的小小女子正認真替他修剪著指甲,濃黑的眼睫在白皙的下眼瞼出投下一抹陰翳。
也不知是不是今晚屋子裡點了香,還是那碗湯的問題,他竟覺得她眉睫眼梢多了一絲嫵媚,似佛經也靜不了心,順手拿過床上那隻她視若珍寶的娃娃。
娃娃雖已經很舊了,可依舊能看出是一種官緞所製,這種布料便是有錢,也不能用。
可若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沒道理就這樣由著她流落在外。
他問:“你有沒有想過找自己的家人?”
她反問,“先生,你知道從這裡到萬安縣要多久嗎?”
謝珩搖頭。
“從這裡到萬安縣坐馬車要一個半時辰,走路要一天。僅僅一萬安縣都這麼大,況天下乎?”
“其實蓮生哥哥也曾陪我找過一段時間,可是沒有人家丟了姑娘。有時候我也想,也許他們就是不想要我才丟了我。要不然這麼多年,怎麼會不來找我呢?”
她說完,笑了,“先生,我現在過得很好。”
好?
謝珩掃了一眼陋室,不知小寡婦對於好的定義是什麼。
她這時起身倒水,一道閃電映在窗戶上,驚得立刻將水盆擱在地上捂著耳朵縮在床邊。
“怕黑?”謝珩望了一眼屋外漆黑的雨夜。
她一向膽大包天,鮮少露出這種不安的神色。
她遲疑,頷首,“還是明天再倒水。”
謝珩“嗯”了一聲,把床上的被褥拿下來給她,見她欲言又止,問:“還有事兒?”
她咬了咬指尖,有些為難,“我,我還沒有擦藥。”
謝珩沉默片刻,“把藥拿來。”
*
她背上的淤青依舊觸目驚心。
謝珩皺眉,“傷成這樣今日還跑出去玩?”去同那少年捉蟬蛹?
趴在床上的桃夭不以為意,“傷在背上,又不影響我去玩。”
謝珩搓熱掌心的藥油,“忍著些。”
他下手較蓮生娘重許多。儘管桃夭早有準備,可等到他真動手時她還是忍不住叫出聲來,遂又想起答應他不叫了,立刻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
嘴唇都咬出血了,這下更疼了。
桃夭正趴在枕頭上嗚咽掉淚,突然一隻漂亮潔白的大手溫柔揩去她唇上滲出的血珠子。
是先生。
他麵無表情把手遞到她嘴邊,“咬著。”
先生待她真好!
淚眼婆娑的桃夭一口咬住他的手。
謝珩虎口一疼,垂睫看了一眼淚眼婆娑,鼻頭都哭紅了的小寡婦。
她就不能換個地方咬?
上完藥,滿臉淚痕的小寡婦吸吸鼻子:“先生疼不疼?”
這點小傷就如同被貓兒啃了兩口,能有多疼,可謝珩卻鬼使神差“嗯”了一聲。
她突然伸出粉嫩的舌尖在他傷口上舔了一口,又輕輕吹了吹,抬起濕漉漉的眼睫,“這樣好些沒有?”
一顆心酥酥麻那的謝珩不動聲色收回手,神色淡淡,“不疼了,睡吧。”
“我今夜想睡床。”
隻著了藕荷色小衣的小寡婦竟直接坐了起來,伸出小指勾著他的尾指輕輕晃了晃,嬌聲嬌氣,“先生,可以嗎?”
謝珩立刻轉過臉去,喉結滾動,“把衣裳穿好!”
這個小寡婦當真是不知避諱!
待她穿好衣裳,他轉過臉來,“你為何總想上床睡覺?”
小寡婦心思單純,若是下雨天害怕,他就勉為其難忍一忍好了。
阿娘說得果然有理,隻要哄一哄先生,先生就不會欺負她了!
原本失望的桃夭見他有所鬆動,一臉認真,“他們說睡在一張床就可以生寶寶了!”
謝珩皺眉,“你整日胡思亂想些什麼!”
桃夭不解,“我怎麼胡思亂想了?成了婚不都這樣嗎?”
那日她去張嬸家裡借彩禮錢,張嬸兒同她說,等成了婚要想著傳宗接代,有了娃,先生的心就定了。
思及此,她拉著他的手晃得更厲害了,“先生給我做贅婿,難道就不想為我家傳宗接代嗎?”
這個可惡的小寡婦!
謝珩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把被子拉過頭頂,冷冷道:“睡覺!”
怎麼就惱了?
明明剛才撒嬌的時候先生就很溫柔。
桃夭用手指戳戳他的背,捏著嗓子嬌聲嬌氣,“先生,我給你做妹妹,你讓我上床好不好?”
“先生,我們一起生寶寶好不好?”
“先生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先生……”
忍無可忍的謝珩蹭地從床上坐起來,一把捂住小寡婦那張可惡的嘴,惡聲惡氣,“若是再敢胡說八道,我就狠狠欺負你!聽懂沒有?”
她立刻眨眨眼睛,示意聽懂了。
可是才鬆開手,膽大包天的小寡婦竟突然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羞怯怯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