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崔明堂見到這婢子的第一眼起,就覺得她可憐又可親,忍不住要替她出頭,此時再被她這麼盈盈淚光一掃,心裡更是軟得不行。
他暗暗歎了一口氣,對秦方賜客氣地道:“今日這般,是我們男人大塊吃肉、大口喝酒的時候,要這等小娘子在旁邊作甚,十分不協,不如打發她下去罷了。”
秦方賜見事情鬨成這樣,心裡也有些後悔,既然崔明堂開口了,他就順水推舟,對阿檀不耐地擺了擺手:“去吧、去吧。”
阿檀如蒙大赦,匆匆朝崔明堂拜了一拜,趕緊跑了。
一口氣跑出了南苑,身後那些男人的喧鬨笑聲才消失了。阿檀喘著氣,停了下來,心裡氣得發悶。
往日在宮裡,她受了委屈,總要撲到母親安氏懷裡哭訴一番,安氏疼她,會抱著她心肝肉兒地好生撫慰,如今這樣,連個可以安慰的人都沒有,就她自己,孤零零的一個,阿檀這麼一想,覺得更難過了。
她低著頭,抽著鼻子,踢了一下路邊的小石子。
那小石子咕嚕咕嚕地滾了幾下,滾到前麵去。
前麵道上走來的人不樂意了:“你這丫鬟,好生無禮,怎麼用石頭踢我?”
阿檀定睛一看,是秦府的表姑娘盧曼容帶著一個小丫鬟迎麵走來。
其實還隔得有些距離,那石子怎麼也到不了盧曼容跟前,但主子這麼說了,她身邊的小丫鬟立即豎起眉毛,遠遠地指著阿檀,凶巴巴地道:“喂,你,還不快過來給我們姑娘陪罪。”
阿檀……阿檀決定裝死,不但不抬頭,還把頭抱住了,她大約覺得,把頭抱住,人家就認不出她來,她一聲不吭,飛快地繞過那條道,從旁邊的小岔路跑走了。
盧曼容萬萬沒想到阿檀居然敢無視她,呆了一下,想要再出聲時,阿檀已經溜走了,她不由跺了跺腳,悻悻然道:“這個奴婢好生放肆,待我稟明了姑姑,明天要轟她出門。”
小丫鬟湊過來附和主子:“就是,姑娘,您看她,不老老實實待在內院,在外頭四處亂竄,鬼鬼祟祟的模樣,好似做賊。”
小丫鬟這麼一說,盧曼容才覺得異樣:“不對,你看她,方才身上披的大氅,那大小款式,分明是男人的衣服。”她一驚,咬了咬銀牙,“莫非是二表哥的?”
但想了想,她又搖頭:“那不能,二表哥那樣高潔的人,怎麼會把自己的衣裳給一個奴婢穿呢,對了,定是那丫鬟勾引了什麼外頭的男人。”
她正想跟上去探個究竟,卻看見從南苑的方向過來了一個男子。
盧曼容唬了一跳,忙不迭地帶著小丫鬟想要避開。
那男子卻搶先一步,過來作了個揖:“原來是盧姑娘,小生這廂有禮了。”
那人卻是馮五郎,他喝多了酒,腦袋發熱,一時色壯人膽,借口更衣,從席間溜了出來,試圖追上方才的美人。
但才走了一段路,就不見了美人的背影,倒是遇到了盧曼容。
馮五郎往來秦府,偶爾見過盧曼容一次,知道這是秦夫人的遠房侄女,不敢造次,醉醺醺地見了禮,就迫不及待地問道:“敢問盧姑娘,方才是否見到一個婢子從這裡經過?”
他酒勁發作,渾然忘乎所以,猥瑣地笑著,還用手比劃了一下:“那婢子生得美貌,身段又好,和狐狸精似的,勾魂奪魄,一看便知。”
盧曼容立即聽出了他口裡說的人是誰。
她心裡冷笑了一下,那丫鬟果然是個不安分的東西,勾三搭四的,難怪身上披了男人的衣服,說不準就是這個馮五郎的,叫人鄙夷。
若在平日,盧曼容早就叫奴仆過來把這無恥狂徒拖出去了,但此刻,她的心劇烈地跳動了一下,卻冒出了一個大膽的主意。
秦玄策的通房丫頭,若是和外男有了什麼牽扯,莫說秦玄策,就是秦夫人也容不下她的,何不就成全了她?
盧曼容一念至此,側過身子,用帕子掩著臉,溫聲細語:“這位公子是來找二表哥的嗎?”
“不、不、不……”馮五郎一聽秦玄策的名頭就急急搖頭,這煞神,他可惹不起。
盧曼容卻當作沒聽見馮五郎的回答,繼續道:“正好,我叫丫鬟帶你進去。”
她用手往內院的方向上指了一下:“不過,我也不知道二表哥在不在家,你自己看看去,說不準,路上會遇見什麼其他人呢。”
馮五郎先是呆了一下,旋即心領神會,他也不去分辨盧曼容為何幫他,隻要能再見到美人,旁的東西都不要緊了,他歡喜作揖:“多謝姑娘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