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盧曼容看見秦玄策,總要做出含羞帶嬌的模樣,今日卻連頭都不敢抬。
秦玄策麵色淡淡的,連看都沒看盧曼容一眼,隻道:“我與母親有話要說。”
秦夫人靠在窗邊引枕上,一個小丫鬟給她捶著腿,她聞言也不以為意:“曼娘先下去吧。”
盧曼容無法,隻得退了下去。
盧曼容走後,秦玄策對秦夫人粗粗地說了方才的事情,中間多略過不提,末了加了一句:“我回來的這些日子,已經聽了一些方賜的傳聞,行事頗有不妥,借此緣由,小懲大戒,希望他日後能長進些。”
秦夫人不免埋怨:“老三打小就比你們兄弟兩個笨一些,卻沒什麼壞心眼,縱然驕奢紈絝,我們這樣的人家,也不是供養不起,由他去吧,你何必這麼狠,下死手打他,外人不知道的,還當我們母子兩個容不下他呢。”
秦夫人對自己親生的兩個兒子管教嚴厲,對庶子卻覺得那大抵是“彆人的孩子”,老國公既不在了,照顧這個庶子的衣食是她該有的責任,至於這個庶子是否長進,和她什麼關係呢?
秦玄策對這個弟弟還是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心意,但這話也不合適繼續和秦夫人說下去,他很快把話題轉到另一個上麵去。
“盧家表妹年華正好,不便耽擱她,母親若得閒,不妨給她尋個合適人家,出嫁時該有的體麵國公府都給她備上,也不算委屈了她。”
此時已經近了晌午,秦夫人原本有些困了,半眯著眼睛,聽了這話不禁眉頭一皺,坐正了身子:“曼娘犯了什麼過錯嗎,你急著要打發她出門?”
秦玄策畢竟是一家之主,隻那片刻工夫,前前後後發生的事情早有人對他仔細稟告過了。
他對內宅女眷之事不欲多說,隻是簡單地道:“表妹身邊的丫鬟有些不規矩,隻因表妹不是我們家的人,我不好多追究,但我性子霸道,容不得這家裡有人在我管轄之外,既如此,不如眼不見為淨。”
果然如他自己說的,性子霸道。
秦夫人氣得差點笑了,啐道:“你今天怎麼了,火氣大得嚇人,打雞攆狗的,鬨得不可開交,大將軍、國公爺,沒旁的事情讓你操心嗎,你這般閒?”
秦夫人自己生了兩個兒子,對他們硬邦邦的臭脾氣真是受夠了,見到盧曼容這樣溫柔體貼、乖巧懂事的女孩兒就難免多疼愛一些,雖是遠房侄女兒,這些年金尊玉貴地嬌養著,把盧曼容的心也養得大了起來。
此時聽見秦玄策這般說,秦夫人雖然是罵著,心裡也有了計較,想了想,搖頭道:“這孩子倒是個好的,又是我盧家的女郎,可惜她父親官位太低了些,和你實在不般配。”
說到這個,秦夫人又來勁了:“若不然,我寫信回範陽老家去問問,你嫡親的兩個舅舅,膝下各有幾個女孩兒……”
秦玄策馬上站了起來:“兒子還有要事,改日再來給母親請安。”
說罷,不待秦夫人罵他,拔腿就走,乾淨利落。
秦夫人氣得腦殼疼:“丁點大的小事,和我嘮叨了半天,這會兒要說正經事了,他倒忙起來,真真笑話,這是什麼兒子,比曼娘差遠了,對了,曼娘呢,叫她過來和我說說話……”
話講到一半,她倏然收了口,把要出門的小丫鬟叫了回來:“且住,不必了。”
她慢慢地歪回引枕上,歎了一口氣:“算了,既然阿策不喜,就依他的意思吧,免得他回頭又要發脾氣,這混蛋小子,就不讓我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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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泥小爐裡的炭火燒得很旺,平底的鍋釜裡芝麻油燒熱了,撒了桂皮、薑絲、乾梅子、茱萸、扶留藤等各色香料,炸得酥酥的,發出輕微的“劈啪”聲。切得薄薄的鹿肉裹住蝦糜和蛋清做的餡料,在油裡沉浮了幾個滾,很快變成了金黃色。
雪白的鹿筋被反複捶打,揉成酥酪般柔軟的團子,加上山珍乾貨,用紫砂瓦罐慢火煨著,濃鬱的醬汁“咕嚕咕嚕”地冒著泡,散發出令人垂涎的香氣。
長青蹲在廚房門口,一邊吃著鹿肉卷餅,一邊看著阿檀給秦玄策開小灶做晚膳,便是隻聞著那味道也覺得享受。
吃得飽了,話也多了起來。
“三爺被打得好慘,聽大夫說,兩三個月都下不了床,嘖嘖,我們二爺就是狠,你看看,日後三爺肯定再不敢來我們觀山庭使喚人做事了。”
阿檀在做菜的手稍微頓了一下,輕輕地“哦”了一聲。
長青繼續:“馮舍人家的五公子被二爺一腳踢得,斷了脊椎骨,癱了,就這樣,馮舍人下午還親自過來向二爺請罪,不過二爺沒見他,叫管家給打發出去了,說來這小子也是大膽,我們秦府是什麼人家,他也不掂量掂量,膽敢擅闖內宅,還被二爺撞見了,這不是自己尋死嗎?“
阿檀把頭埋得低低的,幸好爐火旺盛,她的臉漲得紅撲撲的,旁人也不覺得異樣。
長青的嘴巴碎得很,雖然阿檀沒和他說話,他一個人自得其樂地也能說個沒完:“還有,聽說盧家的表姑娘開罪了二爺,被老夫人禁足在自己院子裡了,大家夥都在猜,還是和三爺的那場全鹿宴脫不開乾係,你說說看,三爺運氣怎麼就這麼背。”
“嗯嗯。”阿檀點了點頭。
表姑娘如何,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阿檀心不在焉地聽著,心思卻轉到秦玄策身上去了。她不是那種輕狂的人,自然不會覺得秦玄策做那些個事情是為了她,但不管怎麼說,也算替她出氣了,所以,雖然他壞心眼地欺負她,但是論理,她也該感激他的,是不是?
阿檀是個明白道理的人,她想了想,從旁邊的筐子裡取出了一樣東西,決定額外給秦玄策做點美味滋補的食料,表達一下她的謝意。
“謔,這麼大。”長青瞥了一眼,驚歎道,“可真是好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