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波 隱患【有宋朝內容】(1 / 2)

雖然在談判上取得了重大的進展,但一切條件,仍要上報皇帝核準,才能作數。不過奉命督察的黃公公對此卻極有信心,他親自下場,指導世子與小閣老寫上報的奏折;還特意叮囑他們,其餘虛頭巴腦的什麼聖人語錄敷衍幾筆就可以了,但一定要重點強調朝貢貿易的利潤,還可以把什麼“外藩也要學青詞”的創意多述幾筆,保管有奇效。

黃公公很直率:“咱家直接把你們的折子送上去,又不用讓通政司的筆杆子過目,吊那些書袋做什麼?朝廷也就是幾座衙門,總要吃飯的嘛!”

穆祺連連點頭,大有感悟:老道士雖然不太通人性,但隻要摸清脈絡,其實還是可以溝通的——總比他那個擺爛到死的孫子好太多了麼!

他和小閣老忙了半日,擬了一篇稿子供黃公公斟酌;回去後又打算細查史料,添一些讓老道士心動的細節,譬如東瀛出產硫磺,煉丹格外有奇效雲雲。但剛剛打開係統,便看到廢帝搓麻的頭像反複跳動,發送了好幾個視頻通訊申請。

他點開之後,趙菲的頭像彈了出來。相較於幾日前的意氣風發,如今的廢帝搓麻公主滿臉陰霾,神色僵硬,活像是被人照著臉上搗了一拳。

穆祺與劉禮都嚇了一大跳:

“怎麼了?宗相公出什麼事了嗎?”

“宗相公還在發燒,神誌很模糊,但暫時沒什麼大礙。”她冷冷道:“但這幾天又出事了。杜充死後似乎刺激到了城中某些人的神經,我本來派了人去接管城中各處的防務,但有些留守的官吏居然惶恐不勝,連夜就自殺了——或者被逼的自殺了,反正入城時一片混亂,暫時也查不清楚……”

穆祺頗為驚訝,但也不以為意:“能被這麼一點動靜嚇死,估計本來就心裡有鬼,死了也不算什麼。”

趙菲歎了口氣。

“也不能一概而論。”她道:“有的人的確是死不足惜,譬如‘四儘中書’王孝迪一流,當日助紂為虐,幫著金人搜刮汴京百姓,號稱‘男子殺儘,婦人虜儘,宮室焚儘,金銀取儘’,千刀萬剮,亦不足惜。但有些人也就是潛身縮首,苟圖衣食,沒有太明顯的惡跡,最多也不過流放而已;這些人死的太多,死的太慘,輿論影響就很壞……”

穆祺與劉禮在視頻中彼此對視,一時無言。金人南下,虜掠如火,除了百中無一的仁人誌士之外,大多都是明哲保身,高居乾岸而已。要是趙菲對這樣的人痛下狠手,當然會在官僚中激發廣泛的恐懼,那種彼此的共鳴,恐怕很難控製。

最無語的是,真要是趙菲下定決心橫渡關山,要以鐵血手腕清除兩麵人物,借人頭展示抗爭決心也就罷了,但偏偏她真是毫不知情,莫名其妙被人用命扣了一口揭不下來的大鍋,那種疑惑與憤怒,就實在是難以言喻了。

“……城中鬨得沸沸揚揚,都說是我派人暗殺了這些官吏,還說我心狠手辣,要把舊人一律殺光,借此攬權。汴京的秩序本來就不穩定,幾日下來流言蔚然成風,很多儒生還去衙門替死了的幾個哭訴喊冤,不可開交。”趙菲悻悻然道:“今日我帶人去宗府視疾,居然就有些大膽的貨色打聽到了行程,帶著死者家屬和烏泱泱幾百號流民乞丐及守城禁軍中的軍痞,在宗府外開靈堂哭喪,號叫著請宗相公出來主持大局,救他們一救……”

劉禮莫名其妙:“這和宗相公有什麼相乾?”

穆祺稍微知道一點宋末的內情,低聲開口:

“這些鬨事的人物,恐怕都是宗相公先前招攬的……”

靖康之後山河鼎沸,二聖及大半朝廷被擄北上,河南河北一片殘破。宗澤以衰邁之身留鎮汴京,麵臨的便是由內而外,近乎於土崩瓦解的絕境。此時局勢危如累卵,對外要抵禦金人遊兵的襲擾,對內要彈壓蟻聚蜂起的盜賊,宗相公不能不——也不得不——泥沙俱下,與一切可以合作的人合作,儘力團結所有可以團結的力量,摒棄前嫌、一致前進。而汴京中的魚龍混雜、良莠不齊,也自然是可以想見的。

如今金人退卻,黃河以南稍稍安定,趙菲自然要著手梳理汴京這一池渾水。但流言如沸,卻恰恰指出了最刺心的揣測——某些人一進城就大張旗鼓,整頓秩序,該不會是要清理宗相公的舊人,走曆代趙官家一向過河拆橋的路線吧?

……考慮到趙宋過往的信用紀錄,你還真不能說這個說法沒有道理。

當然,這樣的揣測固然惡毒陰損,但也不難化解。隻要宗相公能站出來講一句話,京中人心自定。但偏偏現在宗相公是病得人事不知,連一句話都說不了了,更絕不能拿這樣的汙糟事打攪他老人家;趙菲無緣無故被栽上這麼一個無從解釋的罪名,當然是惡心得說不出來!

劉禮大致明白了緣由,卻更加驚詫:“怎麼會鬨成這樣呢?我還以為平定汴京大功一件,之後辦事會是一片坦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