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裴玄素終究開啟了他的新征程……(2 / 2)

但一見裴玄素,他扔下掃把,笑得咧開了嘴,“弟弟!”

沈家父女相見如何開心批評且不說,裴玄素一進門,他驚喜站在原地,沈星趕緊掩上門。

裴玄素深吸一口氣,按捺目中水光,裴明恭衝過來,兄弟倆一把擁抱,拉住彼此的手。

沈爹沒好氣一指頭戳在沈星的腦門,父女倆小聲說話,也不禁被裴家兄弟吸引住了目光。

沈爹歎了口氣,“那倒也是個好孩子。”

裴明恭純真,溫良,充滿希冀,性格也很好,淨身很痛很痛,他也沒說什麼,見了沈爹,隻小小聲問弟弟,知道弟弟沒事,他就抿唇笑,小小聲呼痛,但他自己和自己說:“沒事的,沒事的,隻是有一點痛。”

可以看得出來,他燒壞腦袋前,是個很好的孩子。這些年,家庭氛圍也很好。

——沈爹要找裴明恭比沈星容易太多了,他是大師傅,把一個智力有問題的雞肋罪奴要來灑掃屋子伺候自己,也並不難。

裴玄素滿腔悲恨從殺番役和痛哭宣泄過了一回,經過半個月的緩衝和沉澱,他已徹底冷靜下來了。

但他伸手摸向兄長的下.身,那裡空蕩蕩的,心裡卻止不住難過。

裴明恭抱著弟弟的胳膊,像小時候一樣,喋喋不休說了好一會兒,驚喜開心,直到裴玄素輕聲問他:“痛嗎?”

“不痛,”裴明恭對上弟弟溫暖心疼又帶著不認同的目光,他才小小聲說:“有一點點痛,隻有一點點。”

他用手比了一點點,頓了頓,又小小聲說:“弟弟,爹和娘是不是不回來了?”

他問過沈爹,沈爹告訴他,他爹娘去神仙住的地方享福去了。裴明恭雖然隻有七歲智力,但他隱隱約約知道些什麼,他嘴裡說:“這樣啊,不回來了啊。”

但心臟的位置像突然被人大力攢住一樣很痛很難受。

這幾天,他時常發呆,隻是等弟弟回來後,他卻沒有表現出來,隻露出一點點的小心和希冀,好像不難過。

裴玄素點點頭。

裴明恭“哦”了一聲,他隻露出一點點難過,“沈叔說爹娘去神仙住的地方享福了,真好,等以後我也去。”

他還抬頭,衝弟弟笑了一下。

裴玄素低了一下頭,再抬起,他摸摸哥哥的腦袋,好像從前每一次一樣,“好,但你彆著急,先陪我,等百年了再去。

“百年,那要很久啊……爹娘會不會忘記我了?”

“不會的,爹娘怎麼會忘記我們呢?”

裴玄素終究還是紅了眼眶,無法自抑熱意上衝,鼻端眼睛一陣酸楚,他一把將兄長抱住,側臉在他的腦袋側,裴玄素竭力讓自己的聲音好像平時一樣,輕柔地說:“會好起來的。彆怕,有我在。”

蔽舊逼狹的屋子,落魄相擁的兄弟,彼此都在對方看不到的時候,紅了眼眶。

裴玄素緊緊捏著拳。

裴明恭空蕩蕩的襠間再度給予他沉重的一擊。

他自己在蠶房的時候未曾哭泣,此時此刻,悲愴卻一刹填滿心肺。

他不能死,他得活著,然後讓所有碰觸過這件事的人,都不能活!

種種的恨意,讓他扭曲,刹那衝鋒到了頂點。

他要複仇!

早晚有一天,他要將他們碎屍萬段!

……

永巷的房子都很窄小挨挨擠擠,隔牆有耳,所有人都沒開口說什麼。

沈爹捅開灶眼,把特地給閨女留的豆腐和肉都做了,裴玄素沉默來幫忙洗切,他從前沒做過這些,但如今已漸見熟練。

四人圍著個小桌子把飯吃了,沈爹明日還要上工,和沈星說差不多半個時辰話就去睡了,裴明恭和他一個屋,裴玄素把他們送回屋了。

廳裡放了一塊長木板和一摞磚頭,裴玄素暫時睡這裡,不過這幾天他就該動身了。

“我問過我爹了,都給疏通好了,到時候你報到之後,就去司禮監的學堂當先生,……”

兩人搭好臨時床鋪,把木屑等物扔到小院角落的籮筐裡,沈星舀了一勺水洗手,用了半勺,剩下的正要遞給裴玄素。

深秋的夜,晚風很大,吹落裴玄素幾縷散發,垂在他的臉側翻飛。他沒有接水勺,正當沈星不解抬頭的時候,她聽見他說:“對不起沈姑娘,我隻怕要辜負你的心意了。”

在這個深宵的冷夜,這個哪怕一身落拓,俊美豔麗依然難有人出其右的年輕男子,他說:“我想去太初宮。”

沈星吃了一驚,猝然回頭,卻撞上裴玄素一雙暗黑的眼眸。

那雙美麗的丹鳳目線條依然精致,沉沉冷寂,沒了和煦,卻噙著一種砭骨的冷厲恨意。

“嘭”一聲水勺落地,沈星霍地轉身。

水濺濕她的鞋麵褲腿,心頭卻有個東西突然“哐當”一聲,同時重重落在她的心坎上。

她吃驚望著裴玄素,裴玄素漂亮的薄唇抿得極緊,卻堅定地點了點頭:“我沒有更好的機會了。”

裴玄素在蓮花海時,被安置進的那些小房間,正是打算傷愈後挑選出最好品相的,去往太初宮“服伺”的。

他輕聲說:“龍江之變,上皇中了皇帝和宗室的暗算,傷重昏迷,今年七月方醒。如今朝中僵持拉鋸,一觸即發,龍江一案的當地稽查卻一直沒有進展。”

“我要說服女帝陛下,加入龍江一案的稽查。”

猝不及防,沈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上輩子,短短七年時間,發生了三次宮變。

而前世她和裴玄素去世的時間,她才二十五歲,裴玄素不滿三十。

第一次宮變的起點再往前,裴玄素正是靠龍江之變大案晉身的,一躍驚豔出世,在女皇禦駕前初擁一席之地。

要開始了嗎?

兜兜轉轉,還是走上這個軌道了嗎?會順利嗎?

沈星戰栗起來。

一開始的時候,原來這是她預期中順利成章會發生的事情,但經曆了這麼多之後,她很難再用順利成章這個詞。

蝴蝶的翅膀扇過,哪怕沒扇過,隻是時間和人稍有差異,想法和經曆就會有所差彆。

而裴玄素這條路,一旦差一點點,就是粉身碎骨。

她緊張起來了,忍不住抓住裴玄素的衣袖,“那萬一,萬一如果……”

如果裴玄素沒淨身被先發現了?

或許,淨身沒被發現,但差之毫厘,裴玄素沒能說動女帝,那,那就是真要在太初宮當閹寵的了。

——上輩子,就有人說裴玄素是太初宦寵出身。但沈星翻過檔案,不是。裴玄素是淨身後就被分到宦營去的。當時她覺得尚算合理,畢竟裴玄素年齡在這裡,不可能分到內宮伺候娘娘們的。

但此時此刻,沈星有種強烈預感,第一個傳說很可能是真的。

裴玄素確實從太初宮走出來的,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真的當過男寵?

呼呼的夜風,沈星心亂如麻,裴玄素低眼看了她緊張抓住自己衣袖的手,細長白生的十指亂扭,昭示主人焦急的心情,原該馬上拉開她,收回衣袖的,但這一刻裴玄素感受到了沈星替他的擔憂,他忍了忍,沒有拉開。

他輕聲說:“如果是那樣,那是我的命。”

很輕很平靜的一句話,沒有劇烈的起伏,卻昭示了裴玄素平靜麵對這一切,孤注一擲的決心。

沈星愣愣看著裴玄素的眼,她忽生出一種衝動來,“……你,你要去宦營嗎?我能不能一起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