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落了場冷雨,一輛馬車自皇城駛出,卷起積雨四下飛濺。
車廂內,明斟雪手托香腮,坐在昏迷的少年對麵淡淡打量著他。
少年生得很漂亮。眉如墨畫,唇紅齒白,卻沒有半分脂粉氣,清俊得很乾淨。膚色冷白,近乎透明,手背上青色血脈隱隱透出來。
醒著時,一雙深邃的眼眸生得尤為攝人心魄,丹鳳眼尾微微上挑勾成格外撩人的弧度,眼角淚痣點綴的恰到好處。
明斟雪視線一轉,落在自己沾著血的衣上。
自皇宮逃出時幫他簡單包紮了傷口,止住了血。失了那麼多血,該有多痛啊。
她頗為擔憂地向少年投去關切的目光,卻見少年蹙緊了眉,深陷於萬分痛苦的噩夢中。
明斟雪思忖少年因保護自己而身受重傷,心中不忍,遂湊近他些許,捏著繡帕替他輕輕擦拭額上因夢魘而滲出的冷汗。
說來也奇,少年紊亂的氣息在她的輕撫下逐漸平穩下來,緊擰的眉心也舒展開。
明斟雪隔著帕子察覺少年有異,鬆開手帕伸手去試探他額上的溫度。
軟而微涼的柔荑搭在額上,少年平穩的氣息再度變得急促淩亂。
好燙啊,少年起了高熱。
明斟雪驚的輕輕“呀”了聲,正要起身去倒了涼茶替少年潤喉降溫,不料纖纖玉手甫一移開少年滾燙的額心,猛地被緊緊攥住,動彈不得。
明斟雪掙了掙,少年緊閉著雙眸,眼簾發顫,似是在做著艱難的鬥爭。
少年燒得厲害,滾燙的掌心緊緊貼著她柔軟細膩的肌膚,攥的她發疼。
明斟雪無奈,隻得重新坐在他身前。
瘦弱的少年眉頭緊鎖,微微瑟縮著身子,冷得發顫。因著身受重傷失血過多的緣故,薄唇血色漸漸退卻,麵色蒼白,令人忍不住心生憐憫。
饒是看起來病弱的不堪一擊,那隻骨節分明的手仍緊緊扣住明斟雪的手腕,執拗的不肯放開。
“小郎君,你攥疼我了。”明斟雪蹙眉,試圖喚醒他。
緊擰的眉心倏然一鬆,眼睫輕顫了幾下,少年緩緩睜開疲憊的眼簾。
少女的臉頰湊在麵前,澄澈的杏眸一瞬不錯盯著薄唇,濃密卷翹的眼睫似蝶翼一般撲閃,撓的他心癢。
喉結驀地一緊,久違的一團熱烈的火烘暖了胸腔處那塊冷了許久的血肉。
忽覺指腹分外柔軟滑膩,比上好的羊脂玉的觸感還要溫潤。
不再是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麵前是鮮活的,有溫度的她。
貪戀地用指腹輕輕摩挲了幾下,輕微動作驚到了明斟雪,她猛地抬眸,與他目光相撞。
少年灼熱幽深的目光灼著她,明斟雪心神一慌,莫名想躲。
隻需稍一傾身,少年的唇便可輕易觸上她的額心。
明斟雪這才發覺兩人未免距離太近,朦朧生出些不適宜的曖昧,氣氛有些微妙。
她慌忙起身,視線落在被少年緊扣著的細腕上,不自在地蜷縮了下手指。
“你先鬆開。”她有些不悅。
少年聞聲先是目光一震,指節收攏的越發緊,幾息後似是想起了什麼,遂慢慢鬆手。
明斟雪活動著手腕,望著肌膚上的紅痕,略帶些氣惱問道:“小郎君姓甚名甚?”
少年聲音朗潤青澀,道:“薛昭。”
“薛昭,”明斟雪點點頭,見他衣著不俗,不似宮中尋常侍衛,便問:“薛公子家住何方?我先送你去醫館處理傷口,而後再讓車夫送你回府。”
少年神色一怔,緩慢垂下眼眸,落寞地搖搖頭。
“這是何意?”
明斟雪偏頭看他。
少年頓了頓,道:“無家可歸。”
無家可歸?
明斟雪一挑眉。
光天化日之下,你騙傻子呢?
一個清俊不凡,甚至有資格現身歲末宴的小郎君,竟然說他無家可歸?
明斟雪不信。
“那你說個能安身的地兒,待會兒送你過去。”
少年仍是搖搖頭,說道:“無處可依。”
略一思忖,他又補充道:“懇請小姐暫且收留。”
明斟雪望向他的目光裡登時多了幾分警惕。
雖說這人舍身替她擋了一刀,但也不能就此賴上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