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斟雪盯住少年烏黑的瞳仁,語氣篤定:
“你認得我。”
“說,接近我有什麼目的。”
少年眸中泛著的溫柔與偽裝出的無辜脆弱忽的一碎。
他斂眸,長睫不著痕跡掃去眼底的異樣。
嘖,這麼快就被發現了呢。
獨孤凜勾了勾唇,覺得事情變得更有意思了。
斟兒還如從前那般心思細膩,聰慧機敏。隻是這般靈巧細膩的心思,前世為何不願施舍幾分給自己呢?
明明他才是最需要她的人,為何最先被明斟雪不假思索舍棄的反而是他。
隻對他一人狠心。
這不公平。
獨孤凜自嘲地在心裡冷笑。
斟兒不願對獨孤凜心軟麼?沒關係,我們可以換個身份。薛昭如何?一個身世淒苦的少年。
下一瞬,被她質問的少年眸中突然湧入無儘悲戚,他眉目低垂,薄唇抿成一條倔強鋒利的弧度,似是被明斟雪戳中了痛處。
是不是誤會他了……
明斟雪有一瞬的心念動搖。
少年沉默半晌,拘謹地將目光投到她掌心。
“小姐,奴婢取了紙筆來供老先生寫藥方。”鳶尾抱著筆墨紙硯步入房內,心有餘悸偷瞄了少年一眼。
她心底發怵,這少年可真奇怪,看著瘦瘦弱弱的,一離開小姐的目光,立馬變成隻凶惡的狼,那眼神,比隆冬三尺冰封淬成的刀還要寒冷駭人。
“筆墨拿過來吧。”明斟雪道。
鳶尾捧著宣紙並蓄了墨的毛筆呈上來,抬眼方欲給明斟雪回話,冷不丁撞上少年的一雙幽眸,心臟猛地一縮。
兩手哆嗦著一滑,毛筆“砰”的墜地摔出團黑漬,宣紙紛紛飄落。
“小姐小姐,他瞪奴婢……”鳶尾委屈,慌忙去收拾地上。
“瞧你膽小的樣兒,丟不丟人。”流螢上前來幫她,拉著她往外走。
“你懂什麼!”鳶尾一把抓住她的手,轉身警惕地瞥了房內一眼,壓低聲音:
“你是沒看出這人心機有多深,在小姐麵前裝出一副孱弱樣,一離開小姐視線,鋒利的爪牙是藏也不藏,那眼神,恨不得當場將我活剮嘍!”
流螢笑著彈她腦殼:“哪有那麼誇張,我倒是覺得這少年挺可憐的。依你說,他裝成這副模樣圖什麼呢?圖明府的錢財,還是想借機撈個一官半職?”
“總不能是圖咱們小姐罷。”流螢隨口說笑著,驀地腳步一頓,與鳶尾麵麵相覷。
真說不準……
“快走,不能留小姐與他共處一室!”兩人著急慌忙往回趕。
廂房內,少年取出一枚碧玉印章遞給明斟雪。
通透碧玉,質地不俗,不似盛京之物。
明斟雪不解其意,待到翻過印章底部細看時,倏的目露驚異。
“崇州薛九齊之印。”明斟雪抬眸去望他,“這是薛伯伯留給你的?”
少年微微頷首。
明斟雪眉間緊蹙:“薛伯伯將你托付給了明府?”
“是。”薛昭答。
“難怪你會出現在歲末宴,聲稱無家可歸非要隨我回府。”
明斟雪長歎了聲,小心翼翼問道:“薛伯伯他…走得很痛苦麼?”
薛昭搖搖頭,神色平靜。
沒有痛苦。
他出手乾淨利落。
頸骨爆開一聲裂響,鮮活的一條命便被折斷於掌中,手段之快之狠,薛老先生甚至沒來得及察覺到疼痛,便已咽了氣。
乾脆。
獨孤凜回味著掌控一人生死時顫栗著的愉悅感,心底生騰起複仇的快意與鏟平背叛者後的空虛。
不允許有任何背叛。
哪怕是心腹……
“依薛老所托,小姐可否收容我?”少年眸色深深緊盯住她。
急待自少女口中得到一個肯定的答複。
薛老與明相關係匪淺,臨終托付,這重情分總能讓小姐鬆了口罷,獨孤凜這樣想。
明斟雪冷靜打量著他,不急於給出答複,反而出其不意問了句:
“薛伯父真的是因病亡故的麼?”
少年眼睫一掃,故作憂傷,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