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荔。”明楹用手撐著自己的下頷,似是在思忖,“你說倘若有一個身份地位很高的人,他想與你做一個交易,但需要用你的一件東西來換得,但能換來的東西也同樣是你想要的。若是你的話,會應允嗎?”
紅荔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然後問道:“能換來的東西,很重要嗎?”
“重要。”
紅荔點了點頭,“若是換得的東西重要,那便換呀。畢竟那個人位高權重,若是他惱了,即便是不給的話他也能搶,到時候隻怕連交易都談不得了。”
紅荔性子直率,考慮起事情來也並不會瞻前顧後,原則極為直白簡單。
其實她說得並無什麼不對。
傅懷硯現在還有耐心讓她好好考慮,但他行事卻又絲毫都沒有掩飾,若是時間久了,他的意圖昭然若揭,等到眾人皆知的地步,自己就再無任何可以選擇的餘地了。
或許當斷則斷,的確也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了。
若他信守承諾,大概也算是撥亂反正。
明楹垂下的眼睫很細微地顫動了一下,倏地想到那日在東宮升騰的溫度和晦暗的光景下,傅懷硯動情的眼眉,似有暗湧沉浮。
好像也低聲喚了‘杳杳’。
壓得很低的嗓音有些喑啞,帶著浮動的檀香味,猶如清晨的霧氣濛濛。
大抵也隻是一時的意亂情迷而已。
明楹抬眼,看著站在不遠處的紅荔,輕聲道:“這是我在話本子上看到的一件事,綠枝向來多心,還是不要讓她知曉為好。”
紅荔並未多想,依言應是,轉身退出了殿內。
*
天璿殿內,上下的宮人皆是垂首屏息,不敢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響。
這裡是容妃的居所,是以上下陳設精巧,每一處都可以看得出來工匠的巧思,各種裝飾都是價值高昂,並非凡品。
足有七八位禦醫此時站在殿中,正值霜寒的天,卻大多麵上沁著汗,全都圍在殿中的一處小榻旁。
而上麵,正在躺著一個麵無血色,雖然衣著華麗,但是仍然可以看到縱橫交錯的傷口的人。
不是彆人,正是六皇子傅瑋。
他自小到大就很少吃過什麼苦頭,此番進了慎司監,縱然人是出來了,但也僅僅隻是剩了口氣。
容妃在旁心急如焚,一直在殿內踱步。
旁邊施針的太醫額角突突地跳動著,看到此時傅瑋的麵色,還是忍不住想到了之前宮中上下傳的那些話,心下極其細微地歎了一口氣。
雖說六皇子向來行事囂張,但是也從來都不敢明目張膽表現在太子殿下麵前,也不知曉到底是因了什麼緣故,居然被送到了慎司監裡麵去。
隻是這些貴人之間的事情,他一個小小的醫正,也不敢多置喙什麼,至多就是心中默默揣度上幾句。
太醫施針完畢,將細若銀絲的針放在火上灼燒片刻,收回布包內。
“我兒現在到底是個什麼狀況,”容妃見太醫施針完畢,實在忍不住開口問,“可有好些了?可有性命之憂?現在可能醒了?”
太醫躬身回道:“皇子殿下身子尊貴,這一遭在慎司監確實吃了些苦頭,加之受了驚嚇,看著傷勢重,但是好在沒有傷及要害,並無性命之憂。”
容妃這才放下心來,手上捏著的帕子放緩,舒了口氣道:“那便好……那便好。”
太醫又與在旁侍女說了藥方和忌口,隻留了幾位年歲尚輕醫正在天璿殿內照看六皇子殿下,其餘的太醫皆是回了太醫署。
一直到離開了天璿殿內,才有一位身著官袍的太醫扭頭看了看四下無人,小聲道:“這六皇子殿下到底是犯了什麼……”
他的話還沒說完,旁邊年歲稍長些的太醫立刻嗬斥道:“噤聲!宮裡麵這些貴人的事情你也敢插嘴?怕不是不要命了不成?”
被嗬斥的太醫被嚇得一激靈,連連搖頭,不再敢問。
一直到天至暮色,躺在小榻上的傅瑋才終於動了動眼皮,意識才剛剛清醒,就察覺到了自己渾身上下全都是猶如蟻齧一般的疼痛——
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看到這並不是在慎司監,才終於力頹一般地鬆了口氣。
後怕的情緒這幾日一直都在他心中蔓延,傅瑋雖然自持身份,但是也從來都不是什麼無腦之輩。
他在慎司監的這段時日,想到傅懷硯當時冷冽的氣勢,比起在慎司監裡麵的苦寒,他更怕的,是這位皇兄。
好在傅懷硯並沒有當真起了殺心,好歹留了他一條命。
容妃看到傅瑋醒了,頓時顧不得手上的藥材,隨手將剛剛從庫房中拿出來的人參放在一旁,快步走到榻邊問道:“我兒,可好些了?”
她手撐在榻邊,“你說你平白無故看中了傅懷硯的珍物作甚?你想要什麼,都不是什麼難事,何必要與他作對,若不是你舅父與外祖還算是說得上話,母妃都未必能從慎司監中將你帶出來。”
容妃心有餘悸,“傅懷硯這個人你又不是不知曉,咱們沒必要與他過不去,便是你舅父與你父皇都不敢多說什麼,現在朝中的狀況你也應當知曉,若是再有下次,母妃實在都不知曉該去求誰……”
傅瑋卻沒有在意容妃後麵的話,隻重複道:“珍物?”
容妃遲疑片刻,才答道:“母妃是聽到些風聲,說是什麼價值連城的寶貝。”
“什麼寶貝!分明是——”
傅瑋心有戚戚,就算在天璿殿,都不敢大聲說起這些,聲音壓得很低。
他咬牙切齒一字一句道:“是明家那個帶進來的野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