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應該這樣。
她一直都在避免和任何世界裡麵的人物有所牽連,這麼多年,她每一次穿越,劇情完成度和等級評定都是滿分,正是因為她從不留戀小世界。
但是十年前,她不小心“看到了流浪貓的花紋”,十年後,她又遇見了這隻小貓,她又犯了一個她不允許自己犯的忌諱,她不應該記住流浪貓的名字。
衛聽春皺著眉,但是嘴角卻又帶著笑。
一邊開心小崽子還活著,一邊又怕自己這一次又要犯錯。
因為就現在,她已經意識到了一個比較嚴重的問題。
那就是她根本無法像劇情裡麵說的一樣,去給他身上潑冷水,踢打折磨他。
衛聽春想到這裡,就撐著地麵準備起身,她不能再想下去了。
但是她吭哧吭哧正用力呢,過肥的身體尤其是肚子,影響了她的靈活性。
手撐到膝蓋上直腰的時候,感覺到身邊的人動了。
衛聽春僵在那裡,看到了他蜷縮著身體,慢慢轉過了頭……
墨發隨著他的動作掉落到臉側,露出了完整的臉。
他睜開眼,轉到衛聽春的方向,然後便再也沒有了其他的動作。
衛聽春被他突然注視驚得回神,連忙直起身,也終於將他看了個全麵。
修眉鳳目,鼻梁修挺,唇形豐潤,輪廓俊削實在是一副難尋的好樣貌。隻是蒼白得厲害。
皇室之人嘛,怎麼都不會生得差。
衛聽春首先注意的,是那個讓她因為自己也有,而被迫記憶深刻的眉心小痣。
生長在眉心靠下一點的鼻梁上方,朱紅色,不到米粒大。
衛聽春呼吸都隨著對視和姿勢一起停住,繼而視線下滑,對上了薛盈的眼睛。
那是怎樣一雙眼睛呢?
衛聽春這麼多年見過了好多人,各種各樣的,但是沒有一雙眼睛,是和薛盈一樣的。
他眼尾微微上挑,薄薄的單眼皮覆蓋著眼球,線條流暢似一筆揮灑出的水墨山脊,眼頭壓出一條彎曲的細線,是一雙非常標準的鳳眼,但眼中卻毫無神采。
就連衛聽春見過的瀕死之人、痛失愛人心如死灰的人、也不會有這樣一雙古井無波的眼睛。
說他是瞎的衛聽春都是信的。
他的眼中沒有確切的聚焦,也不幽深黑暗,他的瞳仁在此刻的光線之下呈現出些許茶色,一眼望到底,卻空空蕩蕩。
衛聽春努力回憶十年前那個在宮燈下麵色被凍得青紫的小孩,幾乎無法將麵前這少年人,同那張小臉聯係到一起。
他那時候縱使瀕死,眼睛至少還是亮的,望著人的時候竭力眨動眼珠想要看清。
但是現在他分明雙眼清澈,卻讓人恍惚覺著那其中蒙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翳。
兩個人這樣一站一臥無聲對視,半晌無言。
不過心中萬千感慨的隻有衛聽春一個,因為隻有她才知道他們從前的一麵之緣。
而對薛盈來說,她是誰?
她曾經是幫著自己母親虐待自己的走狗,現在是幫著兄弟們折磨他的惡奴。
按照劇情,她得對他出手,才不會ooc人設。
衛聽春閉了閉眼睛,上前一步,抬腳踩住了薛盈的腳踝。
薛盈毫無反應,衛聽春照著台詞念道:“你這天生的禍害,你親娘厭惡你,父皇厭惡你,活該你身為皇子卻活得連狗都不如!”
“你可還記得老奴吧?老奴卻是時時刻刻不敢忘呢!”衛聽春說著狠毒的話,心裡在下著大雨。
可憐的崽。
衛聽春加大碾動薛盈腳踝的力度,含恨吐出最後的台詞:“若不是你那找死的娘自縊,我又怎會被牽連淪落到這裡來!”
“你且給我好好受著吧!”
衛聽春最後踢了薛盈一腳,薛盈一直沒有反應,這一下是真的被踢疼了,也隻是微微皺了下眉。
衛聽春卻不敢看他表情了,逃也似的跑掉了。
一邊跑一邊心裡已經成了汪洋。
她也不想,但是隨便改動劇情崩人設是會死人的。
衛聽春飛速回了自己院子裡麵,門一關,推說自己頭疼,躺床上自閉了。
她從天亮一直躺到天黑,又從天黑躺到半夜,洗漱過後又接著躺,等過了半夜一點,她還沒有睡著。
她捂在被窩裡麵,要把自己的指甲啃禿了。
這個世界的難度係數太大了。
主要是她對“小貓貓”下不去手。
衛聽春決定明天開始,讓翠雲他們動手。趕緊把劇情刷完,然後死回係統空間去!
不過她沒能等到明天,衛聽春看著係統時間,淩晨三點半。她眼睛還瞪得像燈泡一樣大。
她實在是如在火上炙烤,根本無法安心入睡。
穿著鞋走到窗邊一看,外麵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雪。
鵝毛大雪,下得瘋了一般,天地之間早已經覆蓋上一片純白。
衛聽春不受控製地想到薛盈所在的禪悟院裡麵,連房蓋都沒有,這要是雪下一夜,他不直接被埋了?
雖然她已經見識過了很多小世界的神奇,隨便怎麼吐血都不死的、科學完全解釋不了的穿透心臟還能活的。
但是她還是忍不住想,薛盈經曆過這樣的劇情,真的能活下去嗎?
劇情上說,他被發現找回去,在床上整整躺了半年才稍有好轉。
半年啊,劇情上輕飄飄的一句話。可要傷成什麼樣,才會將養半年才能起身?
他才十五啊……
他還隻是個孩子。
衛聽春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不知道從哪翻出了一個破舊的棉大氅,邁入了風雪之中。
ooc的警告聲被輕得不可聞的落雪聲音蓋過,衛聽春竟沒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