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她的父親是誰,與你何乾?”妲己眼中霧色一片。
是啊,與他何乾?
這小狐狸才六百歲不到,怎麼可能與他有關?
可是卻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告訴楊戩,不對,不對。
小狐狸的魂魄上留有斬仙飛刀的傷痕,可斬仙飛刀自封神後便一直由薑師叔保存,不可能放出來傷人。
“要麼就從未受過斬仙飛刀,要麼就死於斬仙飛刀,哪有人可以從……”太公廟上,薑師叔說到這裡突然戛然而止。
他是想起了什麼呢?
還有自己提到小狐狸精的時候,他又為什麼會問出“你覺得那小狐狸精害怕你還是親近你”這樣的奇怪問題?
薑師叔一定是瞞了他什麼。
楊戩看著妲己,可她的眼神充滿警惕與悲哀。
“好,那我不問了。”楊戩低聲道,“但你告訴我,你這個樣子,不跟我回去,你打算怎麼辦?”
妲己扭過頭。
楊戩慢慢往前走了幾步,伸出手,輕輕搭在了她的利爪之上。
一股暖流順著她的掌心逐漸流淌到四肢百骸,那些傷筋動骨的疼痛都仿佛得到了短暫的治愈。
她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咕嚕聲,呼吸急促。
“彆碰我!”
然而她的聲音聽起來那麼虛弱,十分沒有氣勢,一點也震懾不到他。她試圖縮了縮爪子,但是身軀太過龐大,受了傷更顯笨重,因而始終擺脫不了楊戩的靠近。
她終於無法再忍受他的觸碰,重新變回了人形,狼狽地跌坐在地上。
白衣上塵土斑駁,她青絲散亂,一縷長發黏在嘴角,似乎還結著未乾的血漬。
楊戩的手在半空中頓了頓。
那麼大的一隻狐狸,人形卻是如此嬌小。
“原來這才是你的本來模樣。”楊戩想拂開她嘴角的那縷長發,卻被她一巴掌拍開。
但是楊戩早已預料到了她的反應,反手便攥住了她纖細的手腕。
方才是他仰視她,現在換她仰視他。
“一千六百年,直到今日,我才知道你長什麼樣子。”他自嘲地笑了一聲,“其實你本不必避著我,若不是你女兒招惹了孫悟空,你即使站在我麵前,我也認不出來。”
與一千六百年前截然不同的一張臉,也有著截然不同的情緒。
虛假的臉,與虛假的情緒。
真實的臉,與真實的情緒。
妲己掙紮著要甩開他的手:“看完了嗎?”
楊戩:“所以一千六百年前,你用的是誰的臉?”
“蘇氏女的臉。”妲己扯了扯嘴角。
“你從來都沒打算讓我看到你真正的樣子,是嗎?”他攥的力度更大了一些,幾乎是咬牙說道。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思?楊戩,放過我吧,這一千六百年,你我相安無事,不是過得都很好嗎?”妲己紅了眼眶。
過得很好?她甚至從來沒靠近過他的府邸一步,她怎麼知道他到底過得好不好?
一道金光閃過,妲己隻覺得眼前一花,沉沉睡意便湧了上來。
“你……”她知道不妙,但她沒能說完一整句話,便暈倒在了楊戩懷裡。
楊戩低頭打量著她,終於可以拂開黏在她嘴角的那縷頭發,彆到耳後。
天也悄悄,地也悄悄。
風也悄悄。
麵對空寂無人的山穀,方才狂跳的一顆心,才漸漸平複下來。
他沒有想過她還會活著。
甚至是以這樣一種猝不及防的方式,闖入他已經平靜的生活。
積雷山,摩雲洞,玉麵夫人。
不知道那是什麼荒郊野嶺,起這樣野悍的名字。但這玉麵二字,確實很配她的這張臉。
直到此刻,將她真切地擁在懷中,他才能慢慢感覺到,她們確實是同一個人。
她的肩胛骨貼在他的掌中,連弧度都一絲不差。
他想起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從冀州前往朝歌的路上。
他是被薑子牙派去打探消息的——聽說帝辛指名要冀州侯蘇護的女兒入宮為妃,蘇護很不情願。若是能與這位蘇家女兒見上一麵,了解一下她的想法,說不定能促成冀州侯與西伯侯的結盟。
他覺得突然出現太過冒昧,便悄悄跟了幾日,想先觀察一下這位蘇小姐的性格,再找機會與她詳談。
蘇小姐並不太喜歡說話,大多數時候都坐在馬車裡安靜趕路,十分端莊賢淑。楊戩也沒怎麼和女子打過交道,琢磨了半天,也沒想出來如何現身才不會嚇到她。
結果有一日晚上,蘇小姐懸梁自儘了。
楊戩比仆人發現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