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般點頭:“好。”
那間靜室她也認得的,雖然裝飾簡陋得多,但也能住。
般般抱住妲己,用力地蹭了蹭娘親的臂彎,然後嘻嘻哈哈道:“娘親,我先走啦!要快點好起來哦!”
妲己目送著她蹦蹦跳跳地離開。
“我以為,你會阻攔。”楊戩低聲道。
妲己:“我阻攔什麼?”
“阻攔般般留下,想要帶她遠離我。”
“有用麼?”妲己自嘲一笑,“難道你不會去找?”
“會。”
“我真是不明白,楊戩,你為什麼就認定般般是你女兒?退一萬步講,哪怕她真的是你女兒,可這麼多年,她過得很好,你也過得很好,你需要這麼一個女兒嗎?她需要這麼一個爹嗎?你憑什麼就單憑你的一廂情願,就要把她從我身邊搶走?”
楊戩皺眉:“你誤會了,我從未打算把她搶走。”
妲己嗤了一聲,明顯不信。
“退一萬步講,即使她不是我的女兒,我也會善待她。”楊戩慢慢道,“因為她是你的女兒。”
妲己眉頭一跳:“你這是乾什麼,做出這樣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給誰看?你當初那麼恨我,難道現在突然就看開了?”
“我從未看開。”楊戩道。
是她把他騙得團團轉,險些成為西岐與闡教的罪人,他無法不恨。
可當哪吒告訴他,薑師叔已把九尾狐狸精就地正法的時候,他的心,卻宛如刀絞。
明明他們的開始就是個錯誤,為何到頭來,她能輕易撒手離去,卻隻留他一人深陷其中走不出來?
她入宮那天,在朝歌城外同自己表白,隨後便頭也不回地進了城,徒留他一人在原地愣神。
殘留在嘴唇上的淡甜無時無刻不提醒著他,之前的一切不是他在臆想在做夢,而是真真切切地發生了。
她喜歡他。
她的喜歡是那麼卑微而又小心,甚至隻敢在進城前的最後一刻告訴他,既是開始也是終結,如此,他們就再沒有了回頭路。
楊戩知道自己應該回西岐了,他也確實動身了。
可一路上,他渾渾噩噩,腦中反複回蕩的,隻有她流淚的眼,和她那句“今日之後,你我隻為盟友,再無其他”。
再無其他……了嗎?
以後他們的每一次見麵,就隻有例行公事地交流情報,再不會說彆的了嗎?
他們不會再有時間,坐在雨天的屋簷下看魚兒戲水,也不會再有時間,為了一碗飲子裡的糖是放多放少而各執己見。
他不可能再牽著她的衣袖,防止她在人群中走散,她也不會再打著嗬欠,昏昏欲睡地把頭枕在他的肩上。
一切都結束了。
一切就這樣結束了嗎?
楊戩忽然在風中站定。晚風烈烈,他衣袍鼓動如浪,回首望去,一片山巒漆黑,朝歌燈火早已不知何處。
他終於想明白了一件事。
這一路上,他之所以願意無微不至地照顧她、包容她,不完全是因為可憐她、需要她,更是因為,他也心悅她。
可笑他從未動過情,也從不敢直麵內心深處的不軌之思,就這樣默許著、縱容著她的親近,直到她率先捅破了這一切。
他竟還不如一個凡人女子勇敢。
像是有什麼阻礙了他前進的腳步,楊戩在風中佇立良久,然後轉過了身,朝朝歌疾行而去。
——他後悔了。
後悔把她送進了宮,後悔讓她成為了兩方交戰的犧牲品,後悔讓她覺得,他從未真心待過她。
他要回去,要見到她,要趁一切還來得及挽回的時候,告訴她,跟我走。
商王宮的內應不過是錦上添花,他不相信,西岐與闡教這麼多人,成事與否會被一個小女子來左右。
凡人一生何其短暫,她隻是喜歡他而已,他不需要一個凡人來為他的履曆增光添彩。
淩晨時分,天色猶暗,隻在最東邊露出了一絲絲魚肚白。
楊戩無聲無息地抵達了商王宮。
王宮裡很安靜,他不知道妲己在哪兒,便走到兩個值夜的宮女跟前,聽她們聊天。
宮女們絲毫不知道身邊就站著一個人,還靠在牆上,為了防止犯困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聽說今夜王後宮中的燈很晚才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