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流雲視線猛地看向了朝今歲的身後——
她的身後,漸漸出現了一個英俊的魔頭的身影。
他頭頂長著一對殘缺的魔角,如同九幽地獄裡爬出來的邪魔。
他見過魔界之主不止一次,每一次都如墜深淵。
但是此刻,他突然間想起第一次見到燕雪衣是什麼時候。
那是很久遠很久遠的時候了。
這張俊美又瘋狂的麵容,漸漸地和一個少年小魔頭的模樣重疊。
夙流雲瞪大了眼——
難怪……難怪!
但是他再也不會有什麼反應了,一切驚愕、不甘都凝固在了他的臉上。
然而,動手的人卻不是燕雪衣。
是朝今歲。
這一次,她根本沒給他留下任何餘地。
心臟被紮透,本就脆弱的身體被洶湧的劍氣震碎。
饒是天材地寶、藥神在世,這具軀體也再無被救的可能了!
然而,殺了人,朝今歲鬆開手,卻像是丟了魂一樣。
她看見了夙流雲臉上的恐懼。
——不是他,不是夙流雲這個貪生怕死的東西。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冒死救她?
多年前,他修為不過築基,怎麼可能從萬魔當中,將她毫發無損地帶出來?
她早有所懷疑,但當時除了睜眼看見的夙流雲,她什麼人都沒有看見。
不……魔界,自然還有魔。
周圍一時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黑氣凝聚成的青年看著她愣愣的樣子,突然間臉色沉了下去。
這是後悔了?
他轉過了視線,陰毒又漂亮的丹鳳眼看向了朝今歲,嘴角噙著嘲諷的笑。
他的周身籠罩著一股濃鬱的戾氣,長發無風自動,殺機陡然升起。
還有一種濃重的、不易察覺的痛恨和咬牙切齒的難過。
但他強自克製住了看向少女的目光,修長的手指上就升起來了一團黑色的、跳躍著的火焰。
鬼氣森森的火焰來到了夙流雲的屍體之上。
他麵無表情,
“如果不是我的火焰,還不能把他的神魂燒乾淨呢。”
“聽說被業火焚燒過的神魂,死後要下九幽地獄,日日受焚燒之苦。”
朝今歲回過神來,立馬抓住了他的手,
“燕雪衣!”
“我沒有後悔,你不能在這裡動手,一旦殘留魔氣,你想現在就和修真界開戰麼?”
他嘴角殘忍地翹起,掀起丹鳳眼看著她,
“不會牽連你的,少宗主。”
“反正魔族殺人,要什麼理由?”
——他現在的狀態不對,魔氣四溢,漂亮的丹鳳眼裡一片空洞的漆黑,連瞳孔都快消失了,漸漸隻剩下了一片滲人的漆黑。
她突然間道:
“燕雪衣。”
他轉過頭來,她輕聲說,
“我手疼。”
這麼輕柔的一句話,卻像是馴獸師的口令、開門的密碼,一出口,就神奇地安撫了這條瀕臨瘋狂的惡犬。
殺氣一滯,他回過神來,低頭一看——
她的手,細白又修長,就算是有練劍的傷,也不明顯,美玉一般,隻有一點練劍的薄繭;
這隻魔的手卻十分粗糙、傷痕累累,畢竟魔界摸爬滾打多年,哪裡比得上修真界養尊處優的少宗主?
那雙美玉一般的手,此時正被他捏得發紅。
這魔頭下意識地鬆開手。
卻被那雙修長白皙的手反手抓住。
柔軟,溫暖。
一室寂靜。
她抓過了他的手,他指尖的那團黑色的鬼火,從黑色慢慢變白,魔氣在她的指尖被淨化。
明明他可以輕鬆抽離,他卻渾身僵硬,沒有動作。
整個人也漸漸地安靜了下來,殺氣如潮水一般退去,漆黑的瞳孔也漸漸散去了黑霧。
夙流雲殘留的神魂和屍體,一起被這淨化過的火焰寸寸燒為灰燼。
房間裡隻有劈啪之聲,她的手指始終沒有從他的手心抽離。
她對他說,“燕雪衣,你不要多想,我討厭夙流雲,巴不得他死得乾乾淨淨。”
“我隻是……”
“想搞明白一些事。”
她從地上撿起了那隻枯黃的草蚱蜢。
仿佛透過那枯黃的草葉,看見了少年時的小魔頭——
少年頭頂兩個殘缺的魔角,笑嘻嘻地把一張漂亮過頭的臉蛋湊過來問她,
“那個小白臉有什麼好的,跟老子回魔界,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