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姐……”這哭聲無比的哀婉動聽,動人至極。
趙長卿年紀不算大,隻是比起床前這位肌膚如雪、綠鬢如雲正當年華的女子就枯槁的仿若秋日黃葉了,她很想闔一闔眼,休息片刻,卻被這哭聲擾的無一刻安寧。
趙長卿知道,心中不安寧的不隻是她,許多人都不安寧。
是啊,她不說那句話,許多人都不安寧。
勉力的睜開眼,趙長卿虛虛的望向床前的另一個人,她的丈夫兼舅家表兄——淩騰。淩騰正當盛年,才貌雙全的男子。從未曾守在她床邊的男人,此時安坐在她床邊,眼睛裡卻裝著另一個女人,她的同胞妹妹——趙蓉。
趙長卿終於提起一絲力氣,強力道,“淩騰,待我死後,你便娶了趙蓉吧。”
這句話終於喚回淩騰的眼神,淩騰望向趙長卿,目光中有那麼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趙長卿卻是明白的。
母親淩氏陡然暴出一聲尖厲的哭泣,“我的女兒啊——”
趙蓉也跟著哭的愈發淒婉,抓住趙長卿無力的手,淚如雨下,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又重新吸引了淩騰的全部心神,趙蓉低聲哀泣,“姐姐,你莫說這樣不吉利的話。”
趙長卿唇角微動,歎道,“趙蓉,除了你,也沒人配得上淩騰了。”
淩騰道,“長卿,莫說這樣的話。”
賢良了一輩子,這次,趙長卿卻不想再憋屈的賢良下去了。她強提了一口氣,道,“我不死,就是淩騰的正妻,就是趙蓉的長姐。我死了,你們才能稱願哪。”
淩氏哭罵,“你莫不是昏了神智,這叫什麼話!你這是要逼死你妹妹麼?”
淩騰臉色微變,趙長卿的眼睛卻亮的逼人,她生命中最後的神采仿佛都在這一刻凝聚,“彆哭了,等我死了再哭吧。我死了,你們且在人前哭一哭,做個麵子就罷了。人後,你們要開心的過日子啊!”趙長卿枯瘦的手猛然掙開趙蓉的手抓住淩氏,她陡然尖聲道,“母親,若我死了都不能叫你們開懷,實在不知要如何才能令你們滿意了!”
趙長卿一口氣咽下,屋內卻是瞬間沉寂,片刻後才響起此起彼伏熱熱鬨鬨的哭聲來。
其實,到最後,趙長卿也不並不知道,淩騰與趙蓉到底稱意沒?
應該會稱意吧!
這麼郎才女貌、無敵下賤的一對再過不好日子,可就稀奇了。不過,這些都與她無關了,因為當她睜開眼,已是另一番天地。
趙長卿其實不叫趙長卿,之所以會取這麼男性化的名子,倒不是她身世有啥隱秘、改名換姓啥的。不過,淵源也是有一點的。
現在,這段小小淵源不必趙長卿自己解釋,趙母淩氏已經自己哭喊出來,“真不知做了什麼孽,都在我肚子裡,這丫頭怎麼就一點兒活路不給她兄弟留!造孽啊造孽!”
淩氏的母親淩老太太如今年紀尚輕,雖人們都稱一聲老太太,其實不過四旬婦人。女兒生產,淩老太太過來幫著伺候月子。這個時候,趙家家境一般,用不起太多的丫環婆子,淩老太太本就不放心女兒生產,早算著產期,將家事交給兒媳,自己來女婿家住著,伺候女兒生產。
聽到女兒這話,淩老太太輕斥,“這是什麼話!你一胎生倆,年紀又輕,能活了大姐兒也是福氣。”女兒這一胎肚子極大,當時就去找大夫摸過脈,說是雙生子,喜的夫家了不得,就是淩老太太也為女兒女婿高興。結果,生是生了兩個,又是極稀罕的龍鳳胎,難得的大喜事。不料,姐兒生下來白白胖胖,哥兒卻是瘦小不堪,落地半個時辰就去了。不要說淩氏大為悲慟,就是淩氏的婆婆趙太太,這會兒也是傷心之下身上不大好。
隻是,這事是天意,再也怪不到一個孩子身上。何況,若女兒真存此心,日後豈不是要母女生隙,也可憐了好好的大姐兒,此事真正與她有什麼相乾呢。故此,淩老太太一聽此話,立刻斥了回去,又勸道,“你還年輕,日後多少哥兒姐兒沒有呢?我看,大姐兒是個有福的。”
淩氏一徑捏著帕子抹眼睛,“她可不是有福麼?生就克死自己兄弟。”
淩老太太眉毛一皺,“你是不是沒完了?自己的孩子,彆人還沒說什麼,你倒這樣嫌棄!有你這樣的娘,大姐兒的福氣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淩老太太還是頗有母親的威嚴,她甫一惱,淩氏便不敢再說什麼,抽咽兩聲,側身躺下,默默的在心底懷念自己出生便夭折的長子。淩老太太卻是不肯這樣放過她,推她脊背一下子,道,“先喂了奶再睡,彆餓著大姐兒!這幾天都是要了彆人家的奶級大姐兒吃,你好容易下了奶,莫不是還叫大姐兒吃外人的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