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倒是都見怪不怪。
她甚至覺得熱搜的詞條真不錯,和賀司嶼公認的不合,正好掩人耳目,這樣她悄悄接近他,就算被看到,彆人也不會輕易起疑。
如果她的小心思被爸爸他們發現,那目的是要落空的。
“替我訂下午茶給電視台全體工作人員,安嵐姐那份午後你親自去送,不用說感謝的話,表示合作愉快就好。”
蘇稚杳把手機遞回給小茸。
這類人情世故她從小耳聞目濡,懂得如何還情麵讓雙方都舒服。
半小時後,司機開車到華越國際。
國貿就在對麵,但這時間點是行車高峰,道路擁堵,再調頭需要很久,蘇稚杳乾脆下車,準備走過去。
忽然,一片雪落到臉頰,涼絲絲的。
蘇稚杳不由愣住,仰起臉,半陰半晴好幾日的天空,在這一刻飄起了小雪花。
有如一種預兆,當她再低回頭,男人便出現在了她的視野裡。
他剛從車上下來,走向華越國際,人群中他永遠都很顯眼,氣質漠冷,身形頎長,壓不住西裝下的一身反骨。
蘇稚杳眸光一亮。
“下雪了,杳杳你快到樓下躲躲,我回車上拿傘。”小茸做事雷厲風行,話落就要走。
蘇稚杳果斷叫住她:“我很餓了,你先過去點餐,雪還小,傘我自己拿。”
小茸沒起疑。
等小茸走遠了,蘇稚杳迅速跑回車裡拿傘。
賀司嶼一身深灰色商務大衣,版型挺闊,戴著黑皮手套,手機貼在右耳畔,左手垂在身側,邁著步子往華越大廈的方向走。
電話那端的人說了什麼,他眸底有不耐的神色劃過,低沉回以粵語:“祖父,公司我話事,有分寸,你冇去理。”
賀司嶼聽著手機,無可無不可地應著。
電話裡,老人氣息濁厚而不虛,話音不乏威懾力和精神氣:“其他事由你意,我唔理,但你如今坐在這個位子,身邊冇女人,久唔成家,唔得(身邊沒女人,遲遲不成家,不行)。”
賀司嶼蹙了下眉。
倏地,迎麵而來一個纖細的身影,透明傘麵出現他眼前。
賀司嶼始料不及,頓住腳步。
這把傘升上去,遮過他頭頂,重新露出傘後的視線,他凝眸看去。
傘下,出現一張瓷白俏麗的臉。
女孩子穿著鬆石青色呢麵大衣,貝雷帽毛絨奶白,弧度淺淺的長發撥在兩邊。
天空飄著雪,灰白陰冷,但她仰著臉,和他共撐一把傘,對他笑得煦暖又明媚。
賀司嶼有短瞬的意外,不過兩秒就麵色如常,平靜地同電話裡說“日後再講”,而後把手機遞給身後的徐界,看向麵前的人。
他高出太多,蘇稚杳握著傘,高高舉在彼此之間,見他電話結束了,才出聲喚他:“賀司嶼。”
“怎麼?”他並無特彆的表情。
“你最近都抽不出空嗎?還是故意騙騙我的?”蘇稚杳不答反問,語氣含著無傷大雅的嗔怪,看著他眨也不眨。
賀司嶼沒應聲。
倒是徐界見狀,主動開口解釋:“蘇小姐誤會了,先生前幾日回了趟港區,又飛美國,才回來,飛機剛落地。”
蘇稚杳醒悟,怨念一掃而空,眉眼重新染上笑:“這樣啊,那今晚我們一起吃飯?”
賀司嶼靜默了會兒,抬手示意徐界先過去,徐界頷首,離開去向大廈。
他眼風掠回到她的臉,不鹹不淡道:“千方百計接近我,蘇小姐有什麼目的不妨直說。”
那雙深邃漆黑的眼睛似有穿力,一個眼神,就好像把她看了個透徹。
蘇稚杳心怦地一跳,輕咳一聲掩飾心虛:“我沒有,就是……”
他目光垂下,直直盯著她。
蘇稚杳不敢對視,斂著下巴期期艾艾,如果視線能造成傷害,她現在肯定已經千瘡百孔了。
“嗯?”
蘇稚杳悄悄咽了下,怕他再進一步逼問,她要露餡,於是抱著魚死網破的心思,咬著牙一抬頭:“就是鐘意你,想和你交朋友不可以嗎?”
四目交彙,有碎雪吹落在他短發,沾到她眼睫,蘇稚杳屏息,幾乎能聽到自己重重的心跳聲。
感覺下一秒,他就要戳破她的謊言了。
一時無聲。
寂靜良久,賀司嶼冷不防扯了下唇,加諸她身上的目光變得意味深長。
“蘇小姐不是喜歡溫柔體貼的?”
賀司嶼頭往下低了些,嗓音緩緩的,隨之沉下:“找錯對象了吧?”
空氣又是一刹靜止。
男人灼熱的氣息混著凜冽冷風中的寒意,一湊近,蘇稚杳就清晰地感受到了冷燙交織的危險。
她應付專訪的話,他居然都知道了……
不過也正常,就算他自己不關心,但有關他的資訊徐界肯定都會事無巨細告知。
蘇稚杳努力回想自己那天還說過什麼,得出結論,他完全是她所表達的理想型的反麵案例。
她花了幾秒鐘拚命思考,實在編不出一個像樣的理由。
最後毫無底氣地回眸,覷著他,小聲:“如果我說後麵還有一句……你信嗎?”
賀司嶼虛眯了下眸。
蘇稚杳扮乖,彎起眉眼朝他笑,牙齒潔白又整齊:“是賀司嶼的話,就另當彆論!”
不得不承認這姑娘的笑容很有衝擊力,每回一笑,都能讓人狠不下心,無可詬病。
再逼她下去倒顯得是他小題大做了。
賀司嶼淡嗤一聲,直回身去。
他的壓迫一撤,蘇稚杳頓時舒了口氣。
信或不信都不重要,他沒再追咎就好。
“你這麼忙,這頓飯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吃上,今天先請我喝杯咖啡意思意思,不過分吧?”蘇稚杳眨眨眼。
她指著國貿方向的咖啡館,看著很通情達理:“很近,你看,就在那兒。”
賀司嶼見識過她的難纏,沒直白拒絕:“我的錢包在徐特助那裡,蘇小姐喜歡咖啡,稍後我派人拿些最高品質的巴拿馬紅標瑰夏,送給你。”
蘇稚杳清澈的眸光流轉,一臉心思單純:“可我現在,隻想喝那家七十美金的St Helena.”
她一肚子的小九九,不想放過任何一個能和他見麵的借口。
深著笑意說:“我可以先賒給你五百塊。”
賀司嶼挑了下眉,目光向下打量著她,頃刻後,他唇角忽地一提:“蘇小姐,算盤可以不用打得這麼響。”
經曆過剛剛的膽戰心驚,這會兒蘇稚杳沒有被說破心思的尷尬,反而坦蕩蕩地,輕輕笑出一聲。
起風了,晶瑩的小雪飄飄灑灑,隨風落下來,又有幾朵雪霜,附著在他的額發和眉梢。
蘇稚杳隔著皮手套,握住他一隻手腕,把他拉近自己,溫溫柔柔地說:“你站過來點兒,都淋到了。”
女孩子力氣綿薄,她施加在他手腕的這股微末的力道,不足以使他動搖。
但賀司嶼還是順著這個力往前近了她半步。
就如同當初晚宴時,她溫順由他捏著腕,在他左邊的椅子一點點坐下來。
兩人擁擠在小小的女士透明傘下,距離近到這程度,憑空叫人生出點錯覺,好像能感覺到對方身體的熱意。
蘇稚杳手伸過去,指尖夠到他發頂,動作輕輕緩緩,仔細拂去落在他額發的白,手落下時經過眉梢,虛撫一下,帶走殘留的一片碎雪。
長發在風中軟軟地揚起幾絲,沾到她臉頰和柔潤的嘴唇。
賀司嶼不低頭也不閃躲,目光靜靜垂著,看她一門心思為自己拂去風雪。
“你老叫蘇小姐,多見外啊。”她柔聲柔氣地說著,收回手,望進他黑眸:“我叫蘇稚杳。”
“稚氣的稚,杳無音信的杳。”
蘇稚杳嘴角翹起漂亮的笑痕,意興盎然地歪了下腦袋:“你叫一聲,我的名字。”
多年克製,除非是賀司嶼自己懶得裝,要不然誰都彆想通過表情看穿他心思。
比如此時此刻,他神情始終寡淡,壓在喉嚨裡的嗓音低沉,滾動著顆粒感。
“這是命令麼?”
賀司嶼眸色深深,又說:“沒人敢命令我。”
他言辭涼薄,但語氣並不顯狠,蘇稚杳哽噎了下,倒也不懼怕。
隻將笑意一點點斂下去,語氣哀哀怨怨,明明是在怪他,卻又表現得很無辜:“就隻是叫名字而已,又不是讓你娶我,你都這麼不願意嗎?”
賀司嶼瞥著她,壓了下唇。
蘇稚杳低下頭去,奶栗色的眼珠滴溜轉,再抬眸看他時,眼底又恢複了那股子機靈勁,帶著女孩子甜軟可人的嗓音,恰如其分地耍起無賴。
“叫我名字和娶我,你選一個。”
她賴皮得心安理得。
那天他就是這樣,說是談判,結果表麵給她選擇,實際是在給她下套,總而言之,她學壞了也是被他帶的。
賀司嶼心情一瞬間變得啼笑皆非,鼻息逸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
這到底是談判還是威脅。
“賀先生——”
一道耳熟的聲音突兀響起。
不必回頭就知道是誰,蘇稚杳驚駭之下倒抽了口涼氣。
蘇柏手裡握著一隻白玉雕花的首飾盒,快步上前晏晏道:“聽說您今天和盛先生約在華越,蘇某過來,是想將這對粉鑽……”
話還沒說完,蘇柏餘光掃見小姑娘的臉。
他驚愣:“杳杳?”
蘇稚杳躲不掉,隻能硬著頭皮出聲:“爸爸……”
蘇柏看看自己嬌怯的女兒,又看看她傘下那個麵目硬朗的男人,一時間弄不清情況。
當她又在惹事,蘇柏望向賀司嶼,態度誠懇:“賀先生,我家姑娘年紀小,不明事理,說話不好聽,您彆介意。”
“倒也沒有不好聽。”賀司嶼難得有閒散的心情。
蘇柏瘮得慌,心裡捏把冷汗,試探問:“她今兒又和您說什麼了……”
賀司嶼睨了突然收斂的女孩子一眼,黑皮手套下的兩指撚住領帶的結,慢悠悠扯正。
“蘇小姐說讓我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