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她卷起衣袖,從手腕上摘下一串細繩,解下綴著的三枚銅錢,隨手拋出了個卦象——下乾上坎,不可冒失行事,萬事需得靜觀其變。
她若有所思,重新收起銅錢,套回了手腕上。
“砰——”
屋外突然傳來院門被大力推開的巨響。薑嶠一驚,朝窗外看去,隻見一群人拿著火把闖進了院中。
美人們被紛紛叫醒,睡意朦朧地站在院中,最初還打著哈欠直抱怨,直到兩個侍衛將一個披頭散發、看不清麵容的女子丟到她們麵前。
女子一動不動地伏在地上,滿身是血,血液幾乎浸透了整個裙擺,隻能勉強辨認出原先的碧色。
“血……血!”
美人們瞬間嚇白了臉,剛要驚叫,又被霍鬆身後拔刀的侍衛嚇得噤若寒蟬,隻能強忍驚懼彆開臉,根本不敢再往地上多看一眼。
薑嶠也微微一驚,但目光還是在女子身上停留了好一會兒。
“你們中間有人不安分,今夜竟敢擅自離開此處,闖入內院,窺探侯爺私隱。”霍鬆臉上失了笑,冷著臉厲聲道,“看好了,這就是她的下場!”
眾人看向染血的衣裙,膽小的聲音都在發抖,“她,她死了?”
“侯爺眼裡揉不得沙子,自然是叫人打殺了。”霍鬆道。
薑嶠微微擰眉,眼前閃過白日在秋千上瞥見的那張臉。待她回過神,霍鬆已經吩咐人將碧衣女子拖了下去。
“我知道,像她這樣的人不止一個,但我勸你們,最好彆存什麼僥幸的心思。今夜侯爺開恩,願意讓你們領了賞錢自行離去。若來日再有不安分的,打殺的就不止一個了!”
美人們麵麵相覷。
她們雖各有來曆,但到底還是賤籍。霍奚舟的一句話,能讓她們出賤為良,但也能讓她們死無葬身之所。
地上渾身是血的屍體已經足夠有威懾力,而下一刻,舉著火把的侍衛們又抬來一箱金錠子。
“……”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霍鬆領著自願出府的人浩浩蕩蕩離開,院中隻留下寥寥數人,其中便有薑嶠。
剩下的人紛紛回屋,薑嶠卻刻意慢了幾步,待院子裡隻剩她一人時,才走到方才碧衣女子趴著的地方。
那裡還留下了一小灘血,薑嶠蹲下身輕輕嗅了嗅,眉頭釋然地鬆開。
果然不是人血。
***
臥房內,燭影曳動。
霍鬆恭敬地站在門口,彙報方才對美人們的處置,“離開的共有十三人,包括闖入內宅的那位,此刻都已平安送出侯府。”
剛沐浴過的霍奚舟走過來,隻著一身單薄的白色寢衣,鬆垮的衣襟略微敞開,依稀能窺見勁瘦挺拔的胸膛。
“還有幾個?”
霍奚舟擦拭著濕發,隨意問道。許是因為眉眼間氤氳著水汽,他的神態倒不似白日那般鋒芒畢露,
“四個。”
霍奚舟動作一頓,擰眉,漆黑暗眸裡儘是不滿。突然想到什麼,他看向霍鬆,口吻堅決地,“明日午時之前,處理乾淨。”
“……是。”
***
快到夏至,正午的日光直照在院牆邊的秋千架上,格外刺眼。昨日還歡聲笑語的院子,今日已變得冷清荒蕪。
天氣太熱,薑嶠也失了在院中發呆的興致,隻懶懶地靠在窗邊,把玩著手腕上用紅繩串起的三枚銅板,享受數日以來難得的清靜。
不過很快,她的這份清靜就被人打攪了。
霍鬆領著一隊人殺進院子,將她們起居的屋子翻了個底朝天。除了身無長物、雙手空空來到侯府的薑嶠,其他三人的妝奩竟都被搜出了不屬於她們的財物。
霍鬆也根本不聽人叫屈,直接揮手招呼,“將這些偷盜財物的人押下去,逐出侯府。”
身後的侍衛領命上前,將三人帶了出去,屋內登時隻剩下薑嶠一人,霍鬆的目光審視地落在她身上。
薑嶠淡定自若,朝霍鬆福了福身。
霍鬆歎了口氣,“這院子如今隻剩你一人,若你現在願意離開,可以領到兩倍的盤纏。”
薑嶠幾乎沒有猶豫,果斷搖頭。
霍鬆苦口婆心道,“侯爺不需要人伺候,更何況你還身患口疾,留在這兒也隻能做粗使丫鬟,這樣你也願意?”
薑嶠想了想,笑著點頭。
霍鬆隻覺得腦袋發麻,“為什麼?”
薑嶠咬唇,一抹緋色燒上臉頰,不好意思地從袖中拿出一張字條,呈給霍鬆。
霍鬆不明所以地接過,隻見上麵是兩行漂亮的簪花小楷——
「妾傾慕侯爺。」
「願為西南風,不求入君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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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用“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曹植《七哀詩》